婆婆,你为何容不下我们这对恩爱夫妻 – 女娲之汉

婆婆,你为何容不下我们这对恩爱夫妻

  个子很高,很瘦,眼圈发青———这是致秋留给我的印象。她穿着暗绿色的手织毛衣,款式是10年前的,袖口已经磨起了小毛球。

关键句

  ⒈修思轻轻挠了我的右手心,我含着眼泪,也不看他,但晓得他是在安慰我。

  ⒉他说:“致秋,你说人死后有灵魂吗?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千方百计投胎到你身边,做牛做马报答你这辈子对我的好。”

  ⒊她一个耳光扇过来时,我拉着儿子夺路而逃。

我让她触了“霉头”

  13年前,我的新婚夜,婆婆正式向我“发威”。

  她在家里洗澡、洗头发,等到临出门照镜子,却发现耳环掉了一只。她翻遍床褥,又钻到厨房桌子底下找。天快黑时,她带了一肚子失望赶到宴席上。谁也没看出她笑脸的勉强,她提早离开,我们都以为她是累的。等婚宴散去,我和修思手挽着手刚踏进家门槛,一只旧拖鞋就兜头砸了过来。

  婆婆*着腰,无限委屈、愤恨地站在那里:“都是你让我触霉头!”

  等她把“丧门星”、“苦瓜脸”、“猪头三”等等脏话骂完一遍,我们才弄清她丢了很宝贝的金耳环。修思轻轻挠了挠我的右手心,我含着眼泪,也不敢看他,但晓得他是在安慰我。我俩在客厅、卫生间的角角落落找来找去,弄得灰头土脸,直到公公回来。公公的耳朵有点聋,大着喉咙说:“你们在找什么,耳环?我在浴缸里看见,顺手收起来了。”

  婆婆不喜欢我,这是我早就知道的。我23岁经人介绍认识修思,两个人脾气对路,都想实实在在地过日子,按理老早就该结婚了。但当时修思和父母、妹妹,4口人住个9平方的老式房子,长手长脚的修思蜷在小阁楼上,根本没地方安我俩的新房。后来公公厂里换房,换了个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当时我27岁,修思29岁,但婆婆非说我们年纪还小,婚事过段时间再说。拖到我30岁,修思的妹妹连孩子都出世了,我们才被准许结婚。

  新婚夜,往事一幕一幕,我很伤心,修思哄劝了我半宿。

  第二天一早,我们被婆婆的哭声吵醒。

  修思起身走出房间,她告诉儿子,她梦见自己过世的婆婆对她说,叫她跟过去服侍她。我婆婆扯着嗓子哭叫着———为什么偏偏是昨晚梦见她死去的婆婆,以前可从没梦见过。这肯定是因为家里多了不吉利的人。

在恩爱中分居

  俗话说:“有情饮水饱”。

  我和修思就是那种情况。婆婆的不讲理,反让我和他的心贴得越来越紧。两个人又都能忍耐,婆婆每每挑起战火,都以我们的“不招架”而告终。

  我生下孩子不久,修思失业了。生孩子时婆婆发过话,她不帮我们带小孩,修思又老实,做不来生意,我和修思商量着,索性让他留在家里带带孩子,过一段时间再想办法。但婆婆还是不满意了,整天嘀咕孩子洗尿布用水太多、孩子热牛奶多用煤气。早先按她的要求,我和修思要付家里一半的水、电、煤气费,多了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吃亏”了。她念叨着叫我俩搬出去住,但修思到底是独子,又不大舍得。

  修思在家呆久了,情绪很低落。我想请婆婆帮忙看孩子,让修思出去找点活做。但她说,要带也可以,每个月给她500元。那是1993年,我厂里效益不好,每个月只能拿五六百元。

  我想来想去,觉得婆婆这么对我,可能是因为我跟修思感情太好,她看不惯。平时我和修思的房间,她想进就进,从不敲门。我们如果锁门,她就会摔盆掼碗,弄得我俩亲热时总是战战兢兢,倒像在偷情。她还爱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我们说话,不小心撞见一两回,我和修思很尴尬,她倒是若无其事。后来我和修思单独呆在房里的时候,就把电视或录音机的声音开得大大的,她听不见了,就在外面指桑骂槐。

  我不舍得修思做“夹板”,就征求他的同意:我带孩子回娘家住,我上班时,让我妈料理孩子的吃穿。娘家住处窄小,一家三口搬过去是不可能的,婆婆也不会答应。修思含着眼泪答应了。“分居”生活一过就是好几年。等到孩子要送幼儿园,不得不到户籍所在区就近上学,我也只能搬回来了。这时修思也已重新上岗。虽然一进门就看见婆婆的面孔“晴转阴”,但想着一家三口总算可以厮守在一起,我还是挺高兴的。

噩耗从天而降

  团聚没几天,噩耗就把我们的幸福摧毁得灰飞烟灭。

  至今想起来,我还是感觉手脚冰凉。那几天,修思老说肚子痛。他不是娇气的人,他喊痛那肯定是痛得不轻了。有相熟的同事听了,说像是阑尾炎,要做手术的。我到姐姐家借了钱带修思去看病,医生初步诊断为阑尾炎,是急性化脓的。等到修思上了手术台,明明半小时的手术,两个小时也没见人出来。然后实习医生跑出来———要请专家会诊。好不容易找来专家,实习医生又出来说———不是阑尾炎,怀疑有肿瘤,要改变手术方案。

  病理报告出来,是直肠癌。因为肿瘤长在肠子外面,跟大动脉、输尿管、膀胱都粘在一块了,手术也没有用。医生就把切开的刀口又按原样缝合了。专家说他只能活3个月了,最多也不过半年。

  事实上,修思扛过了2年3个月。那800多个日日夜夜,我白天上班,晚上去接孩子,然后做饭,洗衣服,给修思和孩子洗澡,一转眼就到了深夜。因为肿瘤压迫,修思无法排便,只能做小手术开造瘘口。因为疼痛,他常常要*杜冷丁的药效才能勉强合眼。我学会了自己打针,还从医院借到一个氧气罐,随时给他吸氧。因为经济压力,也因为睡眠实在不够,我憔悴得迅速苍老,身高1米68的人,体重只有92斤,像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修思心疼我,曾哭着求婆婆:“致秋太苦了,妈妈帮帮我们吧!”

  婆婆大概也心软了,第二天她破天荒给我儿子买了双跑鞋。晚饭时,她起身去找鞋。喜笑颜开进的房间,出来时却黑着脸,连声质问是谁拿了鞋子。

  为了证明我们没拿,我和修思翻箱倒柜地找,结果当然是找不到。那双鞋到底到哪儿去了,至今没有人知晓。但婆婆的脸色从此再也没对我们放晴过。

  修思渐渐吃不下饭,只能*打点滴维持营养。在他弥留的几个月,他求我请假陪在他身边。正是夏天,孩子放暑假,修思希望我们母子俩能伴他度过最后的一点时光。他说他很害怕。

保不住容身之所

  我没有说我其实也很害怕———我怕茫茫的未来。

  我只能摸着他的头,安慰他。他死也不肯进医院,我说他任性。他不得不吐了真心话:他知道自己住了院就不能活着回来了,婆婆这么讨厌我,我在医院一陪几十天,以她的性格,很可能连我也进不了家门。我再也忍不住,两人抱头痛哭。

  他问我:“致秋,你说人死后有灵魂吗?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千方百计投胎到你身边,做牛做马报答你这辈子对我的好。”

  他走的时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睁得很大。四天三夜没有睡觉的我,脚步是虚的,眼睛是花的,悲伤排山倒海而来,我终于可以肆意嚎啕大哭一回。

  按风俗,家有丧事要穿白皮鞋,商场里最便宜的白皮鞋要45元,而我口袋里只剩35元,还是弟弟塞给我一张钞票。这个关节口,婆婆依然憎恨我,我伸手跟她要钱,她势必让我难堪。而我答应过修思———以后婆婆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知道他最怕我们娘俩失去容身之所。

  修思走后,婆婆要我和孩子换到小房间,我换了;婆婆说我和孩子在家里吃饭可以,但要付饭钱,我同意了;婆婆私领了修思厂里发的抚恤金,连我们厂里同事凑的捐款都拿在手里,我没有吭声。等到她命令我不能用水,不能用电,不能用煤气的时候,我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这是要赶我走。

  她开始对我动手,是因为我要给孩子付学费,不得已去领了修思厂里又一季度的抚恤金。她揪着我头发骂,5岁的儿子偷偷在我耳边说:“妈妈,打110。”

  她一个耳光扇过来时,我拉着儿子夺路而逃。

无法继续婆媳缘份

  结婚这些年来,我始终也想不明白:婆婆也是女人,也应该有过柔情似水的青春年华,也是个妻子和妈妈,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她为什么就容不下我?忍耐、迁就、步步退让、温柔相待,始终赢不回她半片真心。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呀。

  她动用了她娘家的一帮子兄弟姐妹来逼我搬走,都是老人了,一个个唾沫横飞。

  居委会出过面,人家一走,她就咒骂得更厉害。有次她甚至换了门锁,任我怎么敲也不开门。我带着儿子在附近的小公园坐到天黑。我想念修思,他在的时候我虽然辛苦,到底还有人疼我,还有人真心实意地等我回家。他走了,除了孩子,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懦弱如我,没办法只好告到法庭。法官判决:要么让我搬回家,要么给我一笔钱,让我另外找房子住。

  婆婆说:“那就给1万元。”最后在法院调解下,我拿了4.5万元净身出户。而今,我每月的薪水650元,租房住的话,开销远远不够。我只能和母亲、小弟挤住在一起。

  可怜的小弟,我带着儿子住回娘家时,已经谈婚论嫁的女朋友跟他分了手。他人善良,长相也好,都是因为我们母子和多病的妈妈拖累他,女朋友谈一个泡汤一个。他故作豁达,口口声声说———不结婚了,结婚有什么好。他每次安慰我,都令我心如针扎。

  午夜梦回,仿佛看见修思创痛的眼睛:“致秋,让我来世报答你。”可是来世是多么遥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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