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的爱情:眼泪成塔,夜微凉(1)
一个用淡淡的冷漠的骄傲来伤害她,一个绞尽脑汁地温暖了她。猫又长相俊美,厨艺精湛,歌喉更是出众得不得了。又仿佛生来,就是对她好的一般。对过去一无所知,就犹如一个新生的婴儿,清洁纯净到不含瑕疵。江城,无论他满身利刺,当知道他内心小小伤疤,知道他的爱而不得,知道那些所谓的恋母来源于爱的缺失,她便更想要温暖他,靠近他。当猫又成了一个万众瞩目的少年,但往日他不变的微笑也不复再见,当江城屡次忽视她,看不见她一颗摇摇欲坠的心……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一切的发生……
第1节:眼泪成塔,夜微凉(1)
Chapter.Opening
我怀抱着一张CD赤脚走遍了这个屋子,我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第一扇,我看到江城坐在床边,安静地抽烟,抬头看见我,没有笑容。
第二扇,童橙橙抱着那只旧玩偶,不属于她的愁云此刻却占据着她的脸,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叶微凉,原谅自己吧。
第三扇,小霜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朝我扑过来,叶微凉,你是个混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第四扇,黄歌吟穿着月白色的旗袍,面容姣好,她问我,微凉,你有兑现曾答应我的承诺吗?
第五扇,阿筠抱着一个收音机,仰起一张纯澈的笑脸,问我,微凉,你怎么哭啦?
第六扇是空的。
我匆忙地往前走,第七扇、第八扇、第九扇……全是空的,空荡荡的连灰尘都吝啬出现。
一直都没有出现猫又的脸,我几乎要忘记他的模样了,我的面前有那样多的门,却没有一扇能够让我看见他。
一扇也没有。
我蹲下身,蜷缩成一个球的形状,没有声音地哭,我需要一个壳,将我紧紧包裹。
今夜微凉,眼泪成塔,我在这里,想念着怎样的一段年华。
那是一段回不去的旧时光。
Chapter.One 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我发誓,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01.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做了一个貌似绵长的梦,我躺在巨大花园里柔软的草坪上,有人轻轻呢喃模糊的旋律,微风吹起我额角的发丝,一下一下打在我的额头上。我努力探寻却只探寻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他们似在呢喃歌唱,又似在说着绵绵的情话。
那是2004年夏天的一个午后,现实里没有风,没有人在唱歌,阳光毫不温柔地砸在人间,焦灼着皮肤,我趴在硬邦邦的饭桌上,被一个大巴掌狠狠地拍了下脑袋。
小混蛋,花钱请你们就是来睡觉的吗?
我这才绝望地想起,现实果然是残酷的,我不是躺在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的大草地上欣赏美少年的曲线,而是在这家唤作龙门菜馆的小店里,充当店小二的角色,而且还被大BOSS当场抓到在偷懒。
我立马起身立正,决心以彼时我的勤奋来弥补我的过失,可脑袋瓜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正要看清楚一点再看清楚一点那两帅哥的脸时,我的脑袋受到了重创,这让我仿佛对着大餐正欲大快朵颐时忽然眼前的美食被人洗劫了一般憋屈!
以至于,我在BOSS喊我去端菜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春梦之中……
于是,没留神的我迎面跟像拉皮条似的美滋滋地给人带路的老板撞了个满怀,将一整盘菜都砸在了他的盗版阿玛尼西装上。
刹那间风云骤变,我淋了一头狗血般的骂,终于忍不住决定勇敢一回。
奶奶的,骂得我全家都跟猪头似的,本姑娘不干了!本姑娘也得瑟一回!
我……我正欲开口……
大BOSS扭曲着一张脸对着旁边的领班说,把这臭丫头的工钱给结了,咱请不起她!
我唯一的骨气就被这么折煞了,灰溜溜地从龙门菜馆出来,坐在台阶上郁闷了好一阵子,得知消息的童橙橙驾着七色云彩来了。
我和童橙橙说起这个梦时,尽管我使劲强调梦境有多浪漫,童橙橙却坚信我是春心荡漾地做了个貌似纯洁的春梦。
她一边侮辱着我的清白,还一边将我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意味深长地啧啧,微凉啊,你该感谢那恶魔老板,不是他一巴掌拍醒了你,阻止你跨越雷池,你的清白可就毁了啊!
我鄙夷地冲这个不纯洁的少女翻着白眼,然后对她的提醒表示感谢,多谢足智多谋看事情相当之全面彻底的橙橙小姐,小的这就回去将恶魔老板给供起来,每天三炷香!阿弥陀佛!
然后,失业后的我,拉着同样无所事事的她,为了挽回一点颜面,起码心里头不要这么憋得慌,于是我们做出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做了这么久的跑腿汉,咱叶微凉就得瑟到底吧,咱去当大爷,去板着脸吃次龙门菜馆里的小龙虾,我请客!
第2节:眼泪成塔,夜微凉(2)
一路上,我与童橙橙吵吵闹闹,我嘲笑她的脸大,她嘲笑我的个小,手却一直紧握着,仿佛害怕,一松开手,就是天涯。
这就是我的十六岁。童橙橙是我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
我叫叶微凉。一叶知秋的叶,微乎其微的微,凉彻心扉的凉。
其实,除了童橙橙,我还有一个好朋友。那就是我的猫,小又。它是我在葵花街捡到的,纯白色的皮毛,它看起来娇小,柔软,脆弱,眼睛特别清亮。想象力特别旺盛的我从它的眼睛里读出刻骨的孤独。没错,刻骨的,就像我一样。既然刻骨了,就没有人可以从我的外表看出来了。
很久以前,奶奶临死前曾留给我一只叫葵花的猫。它的皮毛不似小又那般纯白松软。它很老很老了,皮毛是灰色的,仿佛是被时间带来的尘埃深深地覆盖凝结。它陪了我那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有可能奶奶的灵魂藏匿在它的眼睛里,看着我,很深很深的疼爱。
可是,葵花死了。
是院子里的住户干的,他们残忍地踢死了它,最后将尸体丢在了垃圾堆的旁边。我还记得那天,我挥着一根粗粗的木棒,我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像一个失去挚爱的疯妇,对着嫌疑犯们一顿乱打。
在葵花死后的那三天,我替代了它的声音,哭得悲怆万分。
没有人过来踢我,或者掐死我。日子还是需要一样地过,沿着它既定的轨道,它不会改变,它不会因为一只猫或者一个人的死,而静止分毫。
正如葵花死了,我依旧要像生命力顽强的向日葵一样,勇敢地活下去。
我是叶微凉,我必须,勇敢地活下去。
02.
我和童橙橙初中时在一所学风很差的学校念书。
那里的男孩儿,都有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他们在网吧疯狂地打游戏,在教室里娴熟地灭掉烟头,打架斗殴,夜不归宿,或者是用各种手段追漂亮女生。
而那里的女孩儿,通常都是画着五彩眼影,穿迷你裙和黑色丝袜,冬天也不怕冷。她们的桌子里很少有书,却被各色化妆品和漫画给填满,她们和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说话带着娇嗲嗲的腔调。
我却是异类,我只和童橙橙在一起。我很少和男生说话,我讨厌他们张口就是烟味的感觉。那些女孩子,除开嘲笑我不会打扮之外,我们再没有任何交集!
我成绩好,考试时可以将第二名甩得老远。可你要知道,在一所根本不像是学校的学校里,学习好,意味着你会被排挤,你做作,你装B,你不合群。
我有偷偷难过过,但除了好好念书,我学不会她们那些。我学不会每天与她们一起讨论男生八卦,讨论哪款香水比较有诱惑力,讨论着哪里又进了一批新衣服。
我没有钱,也没有足够精力。我在学习之余要干的,是好好打算我的下一顿饭,该吃些什么,想着我在多久之后可以给自己打次牙祭。
这就是我的生活。当我知道,我考到了全市最好的高中时,我开心极了。
我想,我的新学校,他们应该会像我一样,彼此友爱地握手拥抱。我会过得很好,绝对会的。
童橙橙自告奋勇地充当起了我的护花使者,仿佛我去上学是一项异常神圣不容侵犯的事。她昂着首挺着胸抓着我的手,穿过飘着豆花味道的巷子,目光憧憬地往我学校的方向而去。
童橙橙说她是羡慕我的,她也希望能考上像C中这样的好学校,扬眉吐气一番,可是她在学习方面的那根弦不是太灵活,用力一绷估计还得断,她进了F中。我多半的同学都进了F中,除了那些毕业后,就直接走向社会,为祖国四化做贡献的。
我穿着童橙橙生日时她那个阔太舅妈送给她的裙子,她自己都没舍得穿,就贡献出来给我了。一边看我穿上,一边自言自语地喃喃,这才好看嘛,平日里灰头土脸的去了C中人家会以为你是来应聘的清洁工。
聊得正欢,童橙橙忽然被一个追魂夺命CALL带走了,她留下一个便当袋子说,微凉,这是我妈做的三明治啊,特好吃,你饿了就吃啊。还有,千万记得回来的路啊。我先走了拜拜!
第3节:眼泪成塔,夜微凉(3)
人群拥挤,站在公交车牌旁边,忽然有人推推我的胳膊,我一回头,一个浓妆艳抹头上还戴着一顶蝴蝶结的胖姑娘,拧着N多个大袋子在我旁边气喘吁吁。
袋子上有大大的香奈儿LOGO,我叶微凉虽然是个乡巴佬,但也是个住在城里的乡巴佬,多多少少的耳濡目染也知道那袋子绝非便宜货,可能一小袋子就够我卖好几次身了。
洋气的蝴蝶花姑娘看起来像个暴发户,她喘着粗气道,同同同学,你是不是去C中啊?
我点点头。
蝴蝶花姑娘的嘴一下就咧开来,太好了太好了,你先替我拎着这袋子,我再去超市买两盒巧克力啊!
说罢一把把东西塞到我的怀里,飞奔而去。我还没摸清楚状况,手上就多了几袋昂贵的香水、乳液、水晶项链,以及那些我只能在商场看到的公仔,这是啥来着?
这貌似就是上次童橙橙装得财大气粗叫嚣着一定要买但是被价格打回原形的什么什么Whiz限定版积木熊,童橙橙看到一定会变身强盗对这蝴蝶花姑娘不劫财不劫色光劫这个公仔就OK了。
我站在那里顿时感觉眼花缭乱,心慌慌地要防备着有没有人会趁机对我实施抢劫。
因为我抱着这堆东西,也很像暴发户!
我不禁诧异着,这姑娘买这么多奢侈品去学校……干吗啊?敢情贿赂领导?
要不,我带着这堆奢侈品潜逃吧!但想想不值得,我叶微凉再没出息也得背着真金白银再逃吧!
蝴蝶花姑娘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几盒我垂涎已久的薰衣草巧克力。
呀,你真是矮呀。拿着这么多袋子,都见不着腿了。蝴蝶花姑娘咯咯咯地嘲笑我,跟我是个拇指姑娘似的。
我撇撇嘴,我矮怎么了,我矮是江南小女子的特性,这叫娇小。童橙橙都说了,她特羡慕我可以撒娇的身材,她那一米六五的身高,要撒起娇来,还真是有点别扭。
不过童橙橙忘记了,我有撒娇的资本,却没有撒娇的资格,没有人会将我捧在手心,为我的眼泪而伤心,没有人。
蝴蝶花姑娘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极其轻巧的啃着巧克力,一边吃一边笑嘻嘻地说:你先给我先拎着吧!下车后你再给我!感情我跟她家下等丫鬟似的!
我很想拒绝,可又觉得不好意思拒绝。叶微凉一向都是这样的软柿子,好捏极了。
我们在公交车上被挤得跟压缩饼干似的,最可恶的是,这车里不仅仅有去C中的学生,还有来坐免费车的大叔和大妈。他们用一双双饱经风霜的眸子瞅着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犀利极了。
在车上,蝴蝶花姑娘特大小姐似地开口说,喂!你叫啥啊,我叫曾轻。
我尚未反应过来,这名叫曾轻的姑娘就给我个白眼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叫曾轻,该叫曾重啊。哼,少瞧不起人啊,我体重虽然重,但是我的名字不重,我的名字不重,但是我的梦想很重,你懂吗你?
好有哲理啊!我还真是不懂,我愣愣地站在那里,觉得挨了当头一棒,而且是闷棒。我很想知道,C中里的同学们是不是都跟眼前这个模样时尚思想更时尚的非主流姐姐一样呢?
当我下车后将所有的东西都还给曾轻时,她终于用鼻孔对我说了句谢谢,缺少安全感的我终于可以腾出手来看看自己的东西是否还安稳地在身上。
突然,曾轻啊呀呀地尖叫起来,呀,你的包怎么破成这样!
是啊,我的包怎么破成这样,长长的一条口子冲我咧着嘴巴笑。嗡的一声,我脑袋里闯进了无数个想法,怔忪了半晌,才发觉钱包没了!
钱包里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我厚厚的一叠学费啊!
我当时真想手上有把叉子,可以让我顺畅地自插双目!
可是我还不够强悍,没有童橙橙在旁边,我手足无措,完全迷失了方向,慌得直想撞树。
曾轻举着一大堆袋子,费力地用一根手指托了托她的黑框眼镜然后问我,你有帕金森综合症哦?抖得这么厉害!
我低着待在教导处,教导主任有个鹰钩鼻,眼睛小得跟被缝合的伤口似的,不过没有犀利的眼神,不影响他有犀利的态度。
第4节:眼泪成塔,夜微凉(4)
我们学校可没有拖欠学费的习惯。若逾时不注册,就当你退学了哦!你也知道的,想进我们C中的太多了。有些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呢,你却不交学费?
我硬着头皮解释道,老师,不是不交,是迟点交。
总之不行!叶微凉同学,你是一班的学生吧?我知道你家境可能差点,但是学费是必须交的啊!学校不能为了你打破规矩哦!
无论我如何苦苦哀求,鹰钩鼻先生咬紧牙关不松口,你若今天不交,就甭想明天再踏进C中的校门了!
进入C中,是我叶微凉唯一能撑起自己天空的一条路,一个希望,我怎么能随随便便放弃呢?
于是我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的悲惨命运,适时来两滴恰到好处的眼泪。
我并不是一个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尤其是那些真正疼痛的回忆,总是害怕别人来惊扰。
于是我只说了奶奶生前是如何辛苦持家,以及她去世后我周旋在爸爸妈妈的两个家庭之间的苦楚。我讲故事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以前我给童橙橙瞎掰故事的时候,常常说得她泪花闪烁,扑过来说叶微凉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何况,我现在在说的这个故事真的属于我,属于我在天国的奶奶。
我当然没有说,我爸爸是个赌鬼,而我妈妈刚摆脱一个赌鬼又嫁了一个酒鬼。
末了我吸吸鼻子说,老师,拜托您了,我会尽快缴清学费的。
我眼看鹰钩鼻细细小小的眼睛里有泪光盈盈,心中大喜,呀,成功在即!
结果,鹰钩鼻真的感动得老泪纵横,然后颤抖着声音道,真是感人啊,呜呜呜,我小时候也是跟我奶奶长大的,她在我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去世了。呜呜呜……我真的很想帮你,可是规矩不能打破啊!
我囧在当场,立马明白,我打动了鹰钩鼻老师,却没有打动C中铁打的规矩。
C中我真的要与你擦肩而过了吗?那一刹那我真恨自己没有很多很多的钱。你们知道吗?钱可以买到自尊,可以买到骄傲,就像今天那个蝴蝶花姑娘一样,可以趾高气扬地从我面前走过,怜悯地说一句,哎呀,真可怜。
我心里不由地诅咒起那个偷走我尊严的家伙,诅咒他喝水塞牙缝出门被车撞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浑身都是屁眼!
不要逼叶微凉,叶微凉也会变成恶毒的巫婆。
这时一只有着纤长手指的宽大手掌出现在我的面前,救我于危难之中。
杜老师,我先替她将学费垫上吧。
不容置疑的语气,连声调的尾音都带着骄傲,那并不是黄金堆砌起来的骄傲,而是发自内心,发自灵魂的一种气质。
我望过去,看到一个高大的少年站在我的左侧,他接过鹰钩鼻老师手里的笔,签下了一个漂亮的名字江城。
签完字的少年,并没有过多的话,而是默默地拎起他的纯白色背包,笔挺地往门口走去。
这时候我愣在那里,我摸不着头脑,这尊漂亮的冰山雕塑就这样成了我的恩人加债主了吗?这时候鹰钩鼻老师捅捅我的胳膊,喂,丫头,你的命可真是好啊,还不快谢谢江少爷啊!
原谅我当初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何许人也,除了他叫江城,冷得跟僵尸似的,鹰钩鼻老师对他真是疼爱有加,看起来很大牌,长得好像也很好看之外,我一无所知。
因为我在这个问题上的缺失,导致后来不少人骂我文盲、乡巴佬,理由只是因为我竟然不知道江城是谁。
我朝着那个背影鞠了个躬,然后感激涕零地说,谢谢你啊大哥,我会尽快把钱还上的,留下你的电话号码?
鹰钩鼻老师代替了远去的江城回答我,哼,江少爷的电话号码哪里是你们这种妞随便可以得到的!那是机密!机密!你懂吗?
03.
在发现我的书包被划出一个大口子时,蝴蝶花姑娘叹口气,目光深情地望着她怀里的一个香奈儿的袋子,哎,这个本来是送给学生会副主席的,可是看你的书包破了,我又不能见死不救,那么这个袋子就给你吧!
说罢,她将里面的香水掏出来,然后大义凛然地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我,喏,给你装东西吧!
第5节:眼泪成塔,夜微凉(5)
彼时的我,怀抱着香奈儿的精致袋子,里头装着童橙橙妈妈做的火腿三明治还有我所幸没有滑落巨大铅笔盒,心里有莫名其妙的悲恸,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回哪里去。只觉得前路太过漫长,未来却多么遥远。
这条通往妈妈新家的路,我一个人反反复复不知道走过多少次。她最初离开的时候,我每每想她,就偷偷地从家里跑出来。有一次,过马路的时候险些被车撞,掉了鞋子,光着脚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脚底板肿得跟大馒头一样,但是还是没能见到妈妈一面。
回去后被爸爸知道我去找妈妈,他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我也没哭。
唯独想妈妈的时候会哭,用被子捂着脑袋,发出呜咽声,又不敢被爸爸知道,因为他会挥过一个巴掌,粗声道,没出息。
但是再怎么样,都是会习惯的,习惯没有妈妈的生活,习惯一个人行走,习惯孤单,习惯没有钱,习惯收起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习惯不同于十六岁的女孩子该有的生活,习惯不撒娇,习惯没有依靠。
妈妈住的地方,也不是很好。她嫁给了一个电力公司的普通职员,住在一个小区的第7层。
我没有坐电梯,因为我突然觉得需要很多时间来考虑我的措辞。我该怎么说呢?我说,妈妈我不小心被小偷偷了钱,那个挨千刀的。然后流着泪说妈妈,怎么办?可是我突然觉得,其实我哭不出来了。我也有想过,万一她不在家呢?
我按响了门铃。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的妈妈面如菜色,头发有些凌乱,她瘦了,眼角出现几条细纹。
她手臂上的淤青让我忘记了我来的目的,而是担心地说,妈,你的手……
没事没事。不小心撞伤了。她一边环顾了一下她的后方,一边轻声轻语地敷衍着我的疑问,目光哀伤地说,囡囡,今天你叔叔喝醉了,我不方便让你进来,妈妈一有空就去看你,好不好?哦,你等等。
她转身进了屋,很快地出来,将两张一百块塞到我手里:快回去吧。
语罢,她紧紧地抱了抱我,落一个短暂的吻在我的额头上,然后,门被轻轻地却残酷地合上。
我怀揣着两百块钱,站在门口,忽然就哭了出来。
是什么让我们连说句话都变成了奢侈,她是我的妈妈啊,是小时候为我轻声唱着摇篮曲的温柔,是在爸爸打我的时候用力保护的勇敢,是我难过了伤心了想要哭一哭的怀抱。
而此时,她离我那么近,只是一扇门的距离,却仿佛离了我千山万水的距离。
我连我的委屈,都无法对她诉说,连我的软弱,都没机会在她面前暴露。
妈妈。我的喉咙涩涩的,这个音节发出来有点艰难。楼道里的灯光昏黄,照在人的身上,有点潮湿的暖。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独自一人走在喧哗的人群中,心乱如麻。我忽然跟爱哭鬼上身了一样,特想哭。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差点让我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扯开嗓子大哭出来。但最终我紧咬着嘴唇,轻轻拭去未能抑制的一滴眼泪。
仅仅一滴而已。
就在这时,一辆长得像大黄蜂的黄色跑车停在了拐角处,离我近在咫尺。
正神游八方的我,被吓了一大跳。车子里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我眯眯眼,借着路灯看清楚这颗脑袋是属于我的恩人,我立马扯出一个扭曲的笑脸,殷勤地喊了声,江城学长好巧啊!。
我的宗旨是:对待恩人,要像夏天一般火热!
而这次夏天的火热碰到了劲敌,江城俨然就是一块冰,将我这团火都给熄灭了,他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继而弯了弯半边的嘴角。带着半分讥嘲的笑,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然后江城骄傲的两片唇微微一张:原来,拿着香奈儿的袋子,却哭着说缴不起学费,为了省下钱来买奢侈品而编造一系列的故事来博取同情,我该用什么词形容你呢?呵呵。
语罢,车子忽然发动,绝尘而去,留我一个人,留着脸上还没退去的畸形笑容,对这个恩人的行为和语言感到诧异不止。
第6节:眼泪成塔,夜微凉(6)
他中邪啦?
我撇撇嘴巴,很是不悦,却不知道我的身后,全城最奢华的商城矗立着,在纸醉金迷的夜晚闪烁着宝石一样的光芒。
而在那一天,上天似乎注定让我丢失另外一样我所宝贵珍视的东西,它似乎要让我悲惨到底,想将刚把眼泪憋回去的叶微凉,彻彻底底地弄到决堤。
这一次,消失的是我的猫小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害怕小又重蹈葵花的覆辙,我总在出门前将门窗紧闭,这种禁锢般的保护,是我唯一能给小又的安全感。
因为在我看来,生命比什么都要重要。那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简直是狗屁不通,没有生命,你飘着个魂谈恋爱,谈自由啊?
可是此刻,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往日里舔我脚踝的小又,安静的,好可怕。
它跑哪里去了?我这才想起,今天早上忙着赶车去C中,许是忘记关窗户,顿时我一拍脑袋,悔恨不已!
我沿着青石板路,找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的声音都喊哑了,直到天开始下雨了,我没有找到小又。
无论我多么期盼它能乖乖地跳出来,用它的小舌头舔舔我的手掌也好脸也好,再与我共进一顿晚餐,那样我就可以完全忘记今天我被偷了钱,并且看到了妈妈伤痕的这些事儿。
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夜晚静悄悄的,只听到雨从淅沥淅沥下到了哗啦哗啦。直到我的衣服全湿了,直到我哭得一塌糊涂,直到我嗓子沙哑心情沉痛地抱住肩膀,在雨里蹲了下去。
那么那么的无助,那么那么的害怕,那么那么的担心。
仿佛积蓄已久的所有委屈和孤独感,一次性地冲击了我,就像这场看起来没完没了的凶猛的大雨一样,要将我淹没。
小又,你难道看不到么?你看到的话,快点出来好不好?
雨还没有停,我的哭成了后知后觉的哽咽,我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扑到了我的耳边。
小又!
瞬间惊喜的神情在看清楚身旁是个男孩子时化为失望,疑惑。
不是小又,那么,他是谁呢?
他以与我相同的姿势,和我一道蹲在雨里,意图为何呢?
雨帘太厚,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和表情,但我心里有些恐惧,于是匆匆站起来。这时耳边穿来了他像水晶石般磁性的声音:你还好么?蹲在这里,会着凉的。
我一怔,继而心头一暖,含住眼泪匆匆说了句谢谢,便要往回走。
可是,我感觉,我被跟踪了!
没错,在黑暗的大雨里,我叶微凉,被跟踪了!
但心里却没有恐惧,只被疑惑填满。那个轻柔的带有温度的声音还在耳朵边回响,仿佛成了这个不幸的日子里唯一的安慰,我不想听却舍不得放开,但又觉得这声音来得诡异不已。
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匆匆地踏进院子。然后我重重合上门,大口地喘着粗气。拉上窗帘,换上一身干衣服,当目光落在地上,看到小又用的饭碗是空空的,突然眼泪又涌了出来。它一定是饿了,很饿很饿,否则它不会跑出去,不会不听我的话。
小又你快回来快回来吧。
我的心里难过极了。
此时门外却传来了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像是一记一记的木槌子轻轻敲打木鱼一般,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谁啊?
只听见了雨声,隔了一会儿,隐约传来方才那个男孩子的声音,似乎带点踌躇。
雨好大。
我犹豫了许久,小心翼翼地,或者说,带着十分的戒备开了门,其实这么多年的独居生活,我已经学会了浅显的空手道和擒拿,我想,真的遇到麻烦,我也可以趁对方不备,偷袭他然后溜之大吉。
借着屋里的昏暗灯光,我终于,看清楚,他的脸了。
我发誓,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眼前的少年,有着脸部完美的轮廓,柔和的下巴弧度,以及高挺的鼻子,而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在昏黄黯淡的灯光下,就像是明珠闪耀着柔和的光芒,看不清楚他的发色,因为淋了雨,看起来他的脸色更加白皙。
第7节:眼泪成塔,夜微凉(7)
就像是一个让人心疼的瓷娃娃一般。
我曾说过我是一个懂得掩饰心情的人,可这一刻,我竟有了片刻的失神,我想,如果他是坏人的话,一定可以趁我发怔的几秒内,将我撂倒弄晕,然后入室抢劫一番。
可他,不像坏人。我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那双眼睛过于澄澈,澄澈到不含任何一丝杂质,澄澈到,你站在他的面前,都会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而他的微笑,落在他清秀俊美的脸庞,仿佛这微笑,就是为这张温润如玉的脸所量身定做的一般,并且,他的微笑,好像会放出金色光芒一般。
这般好看的男孩子,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可以清晰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愣了愣,发觉他那双澄澈的眼睛牢牢锁住我的脸,顿时觉得脸上烧烫起来。
你你你你干嘛啊?我这么问道。
他好看的脸上仍旧是笑容,却夹杂一丝茫然:我很冷。
很冷?
是,好冷啊!
那你快些回家呀。
我没有家。
他说他没有家,他说这话时,唇边依旧保留着好看的笑容,似乎看不出他的感情波动,但我却觉得我没有家四个字,像是撕开我的心脏,狠狠地敲下去。
我……有家么?这个可以避雨可以睡觉可以煮小米粥喝的小屋子,算不算是我的家呢?起码充满着回忆吧。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睫毛上的晶莹水珠,氤氲的水气飘绕在他的脸颊周围,我看到他轻轻启动了薄薄的嘴唇:我很冷。
我看到他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突然感觉异常的心软。我想起我的小又,它为什么还不回家呢?下雨了,冰冷雨水会把它浑身打湿的,它会着凉会发烧。会不会有人帮我照顾它呢?
不不行,我不能心软啊,万一他是借着美貌和可怜巴巴的神色专门诱杀女性同胞的杀手呢?没错,坏人的脑门上会刻着坏字吗?叶微凉你不要蠢了,你看了那么多侵犯案件,还没学乖吗?说不定这个漂亮的娃,等下就抽出一把刀把你砍了!
可是他也太没眼光,要劫也不该劫我这种没财没貌没地位的干巴巴小女孩呀!
我还在犹豫之中,却见门前站着的这男生脸色越来越惨白。
你你你你还好吧?
他露出个笑容,然后翻了个白眼,直接晕倒在地。
我将门彻底打开,让出一条道,一边掐着他的人中,一边将他往屋里头拖。
幸好这家伙瘦啊,要是来个胖的,我只能喊破喉咙找人来帮忙了。
把他丢到沙发上,然后不知所措,不管了,先打120 吧,不然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成见死不救了。好歹要是我早点放他进屋,他也不至于淋这么多雨呀。
我的手刚触到按键,男生冰凉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臂,阻止了我的下一步动作。
不用去医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嘴角微微一弯,你家里有没有生姜?
这下我该感谢童橙橙,上次她逼着给我试吃她新学会的菜式,拿我家的简陋厨房作为试验基地,所以还剩下几块生姜。
他挣扎着起身,看起来虚浮无力,我说得得得,我去煮吧。
好。他的眉眼真是好看,多煮一碗。
啊?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也淋了雨,万一感冒了怎么办呢?
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暖意来,不敢再看他琥珀色的眼睛。
自从奶奶去世以后,很少有人这样关心我。童橙橙粗枝大叶总是忽略小细节,虽然她保护我,陪着我,却没有这么温和地对我说,感冒了怎么办呢?
而眼前这个模样陌生的漂亮男孩子,一句话,让我觉得仿佛认识了他很多年。
是这样的,我在丢了钱丢了猫又后,捡到一个自称找不到家的少年。他看起来不像是撒谎后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倒像是真的失失了所有记忆一般。
我有些犹豫,你们知道,我只有十六岁而已,我如何能收养一个看起来不比我小的男孩子呢?若是明天起来,给院子里的人们看到了,又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第8节:眼泪成塔,夜微凉(8)
我替他在小沙发上安置了一个临时的床,我双手叉着腰,想要刻意保持着和这个一脸笑容的男孩子的距离,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心就会一软:我只能留你住一天噢,明天你就得回家!
我看到少年冲我眨巴了下眼睛,好似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张口。
这一个晚上,我只将门轻轻掩上,我害怕小又回来会被锁在门外。
黑暗中,所有的悲伤和寂寞都显影现形,历历在目,就像暴露在外的清晰骨骼,每数一根,都会觉得难以呼吸。
回忆里的点滴都浮出了水面,冒着辛酸或欣喜的气泡,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坚强在今天都土崩瓦解了。我难以抑制地揪住被子,开始抽噎起来,甚至忘记了,在这个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不要哭。黑暗中男孩的声音像是一盏明灯,莫名地,我的心就生出手掌来,想要抓住这看似飘忽却又真实存在的声音。
我终于忍不住,要抓住一个人倾诉一番,我说,我的猫走丢了,它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没有说,那是我唯一的陪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一季温暖。
而黑暗里,那个微微沙哑却很透彻的声音轻轻地说,会回来的,而且你会拥有更多。我保证你会幸福。
我翻了个身以示抗议,这个帅哥是不是自来熟啊,保证?你保证个什么劲啊?
不过,我莫名其妙地扬了扬嘴角,有个帅哥说保证我会幸福,真是个不错的感觉啊。
觉察到自己变态的表情后,我立马换上一副囧脸,命令自己不要犯花痴了。
而这一次,我又做了不久前做过的那个梦,只不过梦中的身影变成了一个,歌声依旧,花香依旧,模糊的影像,在我努力靠近后始终未变清晰。
这才是梦,是虚幻,是永远无法进入现实的奢望。
Chapter.Two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每一个选择,都会让你付出命中注定的代价。
01.
阿嚏。
我果然是感冒了,一起来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阿……阿嚏……
在一回头看到光着膀子的俊美少年,险些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你你你是谁!大脑瞬间短路又追回现实,望着他一脸无辜的神色顿时有了愧疚。
那个这个……这个那个……该死的,我现在可是穿着我的那件接吻鱼小睡衣呢,于是立马抓起衣服直奔卫生间,我换衣服!
该死的,我竟然忘记了,我昨天晚上将他领进门,因为没有男生换洗的衣裤,我当然必须允许他换下他被淋湿的衣服光着膀子睡觉了。
但是,请问,我怎么会让一个陌生的,看起来俊美得有些危险的男孩子进门呢?这太没有保障了!我可是一个防备心理极重的人咧!并且,我看了太多太多美貌男子色诱并残害中年妇女的新闻,我得声明,我是花季少女啊……
我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费力地想着: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呢?这时,一件件事都清晰地摆到眼前。
新学校,可恶的小偷,头上戴个蝴蝶结的曾轻,那个冷眼的叫江城的家伙,鹰钩鼻的老师,走失了的小又,雨雾交织的夜晚,长相好看的温润少年……甚至连昨个早上芹菜包子的味道,都仿佛清晰地回到了口腔里。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喉咙口是涩涩的疼。
我吸吸鼻子,脑袋瞬时嗡一声:今天要上课!
我手忙脚乱地冲出去,急促地抓起我昨夜缝补好的包包,正欲出门,看到仍旧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犹豫了下,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放在桌子上:这钱你打车回家。走时记得将门锁上。我得去上课了。
初上学的新鲜感很快被刻意保持着距离的同学扼杀,因为没有一个可以聊天的同学,我在新学校有些寂寞。
在F中的时候,当初热闹是他们的,现在有人陪我一起安静地寂寞,心里却是空荡荡的。上完一天的课,只觉得累得要命,还不如借着一双顺风耳,听初中时那些女生们讲着八卦,最起码,还有童橙橙陪着我,撒谎一起撒,翘课一起翘。她陪着我去书店,我看书她打盹,我陪她逛街买衣服打电玩,当然是她逛她玩她忘我地试衣服,我找着地就坐,巴不得她能多忘我一会饶了我的一双小腿。
第9节:眼泪成塔,夜微凉(9)
我和童橙橙相差这么多,却还是这么顺畅地走了下来,她是我的心头肉,我是她的小棉袄,我们的青春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我以为,我这辈子,永远都只会有童橙橙,我不会失去她,也不会有任何人挤进来的。
抱着书包回家的路上,忽然碰到了曾轻,她今天没有顶着蝴蝶结,而是戴着一个大草帽,草帽上有枚大草莓摇摇欲坠,特拉风。
她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哟,微凉!咱们一块回家吧!
我皱皱眉头,然后展颜笑道,好啊。
我虽然害怕这个造型总是特雷人的姑娘,但是在这个学校里,她是第一个冲我友好微笑的人。
曾轻一路跟我讲着她在学校里认识了谁谁谁,那个学生会主席是个大牌,不过学生会副主席很亲民,就是长得太丑了,他收到香水的时候笑得脸都快抽筋了。舞蹈社的社长是个喜欢饶舌唱快歌的潮男,不但会街舞居然还会拉丁和芭蕾。体育部部长是个十足的肌肉男,个头足有一米九三,不过听说他的女朋友只有一米五出头,站在一起就是一个搞笑组合。
她绝对是个话唠子,我怀疑连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童橙橙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完全插不上话地听着她讲着C中的风云人物,直到她的舌头打架:江江江……
我以为她要唱大戏呢,抬头却看见她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脸,顺着她那双花痴极了的眼睛,我看到江城正站在几米开外。
此刻,他正好回头,与我的目光相撞。
恩人!
我俨然忘记了他在拐角处那古怪的言行,只记得,他是我的债主,是我的恩人!是我继续在C中念书的推动力!
于是我朝着他挥动着我的小手,虔诚得跟个教徒似的。
曾轻捅捅我胳膊,轻声道,叶微凉有你这么跟人家搭讪的吗?太不矜持了吧你。不过既然你有这么个胆量,可否帮我问他要个签名?
江城看到了挥着小手的我,走了过来。
他不会是来催债的吧?我的心怦怦直跳。
英俊的一张脸,仿佛永远都在冬天,除了偶尔嘲讽和冷漠的笑之处,他好像没学过别的表情,他不会是个面瘫吧?
叶微凉。
他叫我的名字。彼时曾轻正激动得要尖叫,被这个名字一怔,发现来者不是为她而是为我,顿时愣在那里,惊诧地盯着我。
学长好!我朝气蓬勃地回答。
今天不用去金贸商城买些香水什么的吗?
啊?我被他的这奇怪的问句问得一头雾水。
或者,又要编一个什么故事,来博取另外一些人的同情吗?他的嘴角又扬起了那个熟悉却别扭的嘲讽笑容。
我……
我来不及说什么,却被江城打断:呵呵,什么失去家庭的小孩,什么孤单的生活,都是你凭空臆想的吧?我不屑帮助你这样的人,钱你也不用还了,当我给了乞丐。你留着你的戏法,骗下一个笨蛋吧。
语罢,他迈开长腿,跳过栏杆,动作洒脱,留下我愕然地站在原地。
几秒之后,慢热的我发觉江城将我的自尊丢到地上踩了一踩,恼怒却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大声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不用你好心同情我!学费我会尽快还给你!
胳膊忽然被曾轻抓住,她一脸崇拜地望着我说,微凉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呀!好羡慕你!
羡慕我?羡慕我被他羞辱一番吗?
曾轻觉得此言差矣:你可知道江城学长有多优秀,简直就是一个传奇人物呀!为了认识他,别说是羞辱了,被他打一顿我都甘愿!
花痴!我暗自骂句,崇拜这种没有礼貌的家伙,还不如对着镜子崇拜自己!
放学时分,我特地去了一趟童橙橙家,正跟她声泪俱下地控诉江城这个妖孽时,童橙橙一拍脑袋说,哎呀,完蛋了。
我吓了一跳,咋了?
童橙橙说,开学那天你是不是穿着我借你的那条裙子?
我点点头,不是你死活说第一天一定要穿得人模狗样地去,威逼利诱我穿上的吗?
第10节:眼泪成塔,夜微凉(10)
童橙橙一拍大腿,由于太过用力所以面部略微扭曲了一下,这就对了,你的恩人肯定误以为你是个虚荣心极重的拜金女了!你看吧,你所说的这个家伙我略有耳闻,开辆大黄蜂对不对?挺低调一多金小公子啊,怎么会不认得ESPRIT啊!人家肯定觉得你是个女骗子!微凉,我害苦了你啊!你本来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就因为我舅妈这个爱显摆的,非得送我这么贵的裙子,为什么不买鸡腿撑死我啊!
这么一想,江城许是真的误会了我所说的事情都是骗人的。
要不,你去跟你的恩人解释解释?童橙橙给我继续出主意。
不要。我摇摇脑袋,既然有人不相信,那么就不相信就好了。总之我会尽快将钱还给他,就此本就不该有交界的两人,各走各的人生路。说不定,哪天我比他还富了,我一定整垮他的公司,变成他的债主!
猫又。我从喉咙口跳出颤抖的两个音节,似乎是撕扯开皮肉一样的恐惧和疼痛。我几乎是扑到了他的身边。
而猫又仰起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嘴角拉出一个弧度来:你没事吧?
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翻着他的衬衫看他的伤口。
喂喂,微凉,有别人在场,你不要随便调戏我啊。
原来刀片没有落在致命的地方,而是落在他的手臂上,被拉出长长的一条伤口。
我的心一起一落,还是大声地哭起来了。
那得多疼啊!
万一不小心一匕首捅在要害部位……想起来心里都阵阵发毛。于是我大声哭,不能自制地哭,直到我被纳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直到我的哭泣变成了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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