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的人陷入无知的感情(1)
田宇飞很有特点,留着周瑜式的短胡须,不那么浓密,也不过分古旧,没有雄辩式的伶牙俐齿,却健谈,不时闪耀着思想的光,不禁让人联想到一首描写江南儒商的诗句:亦狂亦侠亦温文。在读书时期,他就将父亲商兴而政通的教诲牢记于心,几年下海从商的经历,着实让他拥有了一份比实际年龄老成的智慧,唯独在爱情面前,他既无法收复失地,也无心闯出一片新的天地来。
无心的遇合
人生,有无数次的阴差阳错,就像我原本学体育专业,却误打误撞卖起了茶叶,就像遇到乐宜时,我和伍薇还是一对恋人。
大学时代,伍薇之所以结束了我的单身状态,只因一个细节打动了我,那晚送第一次见面的她回学校,上公交车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脱掉毛衣外套,把座椅里里外外擦了一遍,然后一脸满足地招呼我坐下。我们就是这样恋爱了。
偏偏我生性就是个注重精神享受的人,做事,为人,谈情,从来如此。从学校毕业后,我偶然接触到茶这行。天性淡逸,超然物外,恰恰与我追求的人生境界不谋而合,我知道,这辈子我该和茶脱不掉干系了。和伍薇恋爱5年了,我努力想用自己对茶的领悟影响她,茶,一来是工具,可以静心,养心,二来是交流的平台,人走而茶不凉。可她似乎不太接受这一套,对那些她吆喝了半天却一两茶都不买的客人,她马上就拉长了脸。卖茶最忌讳急功近利,心气浮躁的人的确不适合干这行,说实话,我们的人生观差异不小,不是一路人。
两年前,伍薇自立门户,做起别的生意来。我们已经见过了双方家长,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我不再奢望所谓灵魂的爱,精力全部放在打理茶坊生意上,几年时间,我又陆陆续续开了四间分店,走起了连锁经营模式。
今年1月,店里来了一个女实习生,姓乐名宜,茶学专业大学生。这个从贵州深山走出来的女孩,因为雪灾没法回家过年。实习期开始的第一个午后,茶坊里放起一曲古筝乐,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幽幽琴韵中,乐意卷起袖子,双膝跪地,和着行云流水的唱腔,一板一眼地擦起了地板。
一种奇妙的感觉出现了。此后,每每乐宜蹲在茶几前,专心致志地清洗茶具,不时向其他店员传授课堂上学到的茶叶知识,那丰富的表情,生动的肢体语言,远远地望着,仿佛一幅千年的水墨画,一瞬间,我竟误以为她就是我的妻子。
我们时常现场比试茶艺,气定神闲地坐下来品一壶茶,读一本书,赏一盆花,当乐宜在身旁,时间便可以停滞,我第一次生出了想要结婚的冲动。
实习很快结束了,回学校前的夜晚,乐宜对我说,田哥,遇到你,是一个美好故事的开始。开年后,我找了个借口去学校看她,在一片未开的桃花林里,我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于是烂漫桃花从此在心间绽放。
柳暗花明时
一行、一到、一坐、一看,这般闲适的生活并不太久,伍薇便从一个大嘴的店员那里打听到,我和乐宜爱上了彼此。
其实我和伍薇一个季度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们各有各的事业,我很少和她沟通,甚至没有陪伴她的欲望,唯一让我浑噩着勉强过的原因,除了我们之间5年的感情外,还有一件事情。大三那年,我做了一段时间的特产生意,伍薇说服姐姐投资入股,中途由于我的经营不善,生意亏得一塌糊涂,本钱统统打了水漂。这些年,茶坊的生意说是做得很大,可流动资金还是很缺,我也没能力去偿还这笔债,虽然伍家从没催我还钱,但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觉得亏欠了她们。
得知我和乐宜的关系后,伍薇内心掀起了妒忌的狂澜,和我见面的频率直线攀升,但大多数时间是和我吵闹,她要么大半天守在店里,祥林嫂似地逼问我到底爱她还是爱乐宜,要么直接在马路中央对我大打出手,当街砸破我的名牌眼镜,在我脖子上挠出一道道血红的指甲印。不光如此,伍薇还叫上她姐姐和姐夫找乐宜理论,在人来人往的大学门口,在我心爱的女孩面前,当众掴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忍住没有还手,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不要再丢人现眼。
中间,乐宜几度想要放弃,她总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痛恨第三者,更不愿意沦为第三者。
说到这里,我真的要感谢一个人,如果不是他及时现身,让我做选择,我还真以为自己魅力多大,认定伍薇离了我就不能活。看来我多虑了,她早就物色到一块情投意合的垫脚石了。来电的男人叫白锋,年轻的建材商人,对伍薇疼爱有加,呵护备至,年前就去过伍家拜见了伍薇的父母。
我一时悲喜交加,气在被女友戴了顶绿帽子,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自以为是,可一旦想到自己终于解脱了,内心不禁又激动万分。其实伍薇早就不爱我了,只是不甘被冷落,被放弃,所以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找回丢失的脸面。我和她都是同样的人,没有谁对不起谁了。
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乐宜和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宁静,我们一笔一墨地勾画着未来在江汉路开间茶艺培训学校,然后结婚,生子,与茶相伴,安静地老去。
旧爱扰清梦
而美梦总是做不长,在了断了一段四角孽缘不多久,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神秘人物登场了。
9月初的一天,阳光透过窗棂的木格,爬满了茶坊的每一个角落。和往常一样,乐宜沏了一壶茶,送到我手边,我抬手闻了闻茶香,正要往嘴里送茶,忽然,一个男人破门而入,像尊雕塑般杵在弄堂中央,逆光的缘故,他成了一团巨大的黑影,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还来不及反应,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了乐宜的手,终于找到你了!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我已经解决掉了,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和乐宜不约而同地对视,紧接着,她的脸一片一片变得铁青。
相恋之后,乐宜曾向我提起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殇,当初她来茶坊的目的,纯粹是借实习疗伤,踏进茶坊前的48小时,她刚结束了一场八年抗战的异地恋,对方宣布爱上了别的女人,肆无忌惮地把尖刀刺向她的心窝。眼前,这个恨不得跪地求得宽恕的男人正是乐宜的前男友罗木,他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女友分了手,要来带乐宜回贵州结婚。
罗木在贵阳跑电脑销售,以前仗着自己是城里人,总瞧不起朴实无华的乐宜,可这些年,她四处求学,大踏步在前进,早和先前的农村丫头判若两人,论学问,谈吐,阅历,社会经验,一样不落下,她已经回不去了,何况身边已经有了我。
我问罗木,当初是你不要乐宜的,想分手就分手,想回头就回头,你把她当什么了?他的理由反而很充足,乐宜是我的女人,这一生的专属产品,在过去的八年,我不图回报地供养她读书,学费,生活费,人情债,她一辈子都还不清。
明知底气不足的罗木索性跟乐宜耍起了无赖,天天跟在她身后。一天,他把乐宜骗进所住宾馆,软禁了一夜,我担心罗木对她动手,在外守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乐宜决定送罗木回贵州,这两天他情况不好,我怕他受不了刺激,精神崩溃。上飞机前,她死死拉着我说:田哥,你给我几天时间,我还你一辈子。
冲着这句承诺,我放走了乐宜。谁知此后形势便彻底扭转了。
我一连两天没有乐宜的任何消息,只好拜托她的室友,佯装学校有事联络罗木,这才辗转和乐宜通上电话。原来,罗木发现我和乐宜用同款情侣手机,连尾号都一样,一气之下砸烂了她唯一的通信工具。我见大事不妙,立刻买了次日飞贵阳的航班票。
可我这一去非但没能把乐宜的人带回武汉,连她的心也留在了那里。她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自由人,我们分手。我的心好痛。从来没这样爱上过一个女人,她现在却为了报恩,执意要嫁给一个曾经背叛过她的男人。
往事依旧,而物是人非,这些天,我已无心打理茶坊的生意,耳边仍是一曲曲幽咽的清乐,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我的心已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