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汉|爸 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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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对象:卫林 年龄:25岁 职业:自营工厂
天津网讯 每日新报记者 穆琼 在这个世界上,凡是让我们付出代价的事情,都会让我们成长,而最痛苦的成长莫过于亲人的逝去。
父母的叮咛和嘱咐仿佛还在耳边,可转眼间就已阴阳相隔,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从小到大,我们生活在父母用牵挂织就的巨大的羽翼下,无论我们蹦得多高,走得再远,抑或平凡普通,这份牵挂始终伴随着我们。正是这份牵挂,让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抵御外界的风雨,也正是这份牵挂,为我们在喧闹的世界中围出一块温暖而踏实的避风谷。
也许当年我们不屑于这份牵挂,甚至觉得它嗦烦人,可是突然有一天它们消失不见的时候,我们又会泪流满面。
我们懂了,明白了,也晚了。
好在生命是有延续性的,就让这种想念一代代传下去吧。
纠结
父亲在这个月的中旬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父亲走后,母亲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总是跟我说他们之间的事儿,从他们结婚到现在,一遍遍地说。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可是又不敢和母亲说。跟女友说了,可心里还是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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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这病就是累的,饮食不规律,再加上压力大。我妈很后悔,说当初我爸有点不好受的时候,就该去医院,也就不会有事儿了。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都知道父亲有多执拗,他不愿意去医院,总以为病能扛过去。父亲的肠胃一直不好,总是胃疼,疼起来就吃片药,上牙床的牙也掉得不剩几颗了,吃饭的时候只能象征性地嚼几下就咽了,让他去医院安假牙,他也不去,非说等全掉光了再去。
我也很后悔,后悔那些年跟他闹,总想着去外面,没有好好地替他分担厂里的事儿,有时父亲想跟我念叨念叨厂里的事儿,我却坐那儿玩电脑。我要是替他多操点心,受点累,父亲也不可能这么早离开我们。
这个厂子是父亲的命。从1995年到现在,父亲把全部的身心都扑在了上面。那时的他没有休息日,每天早上七点出门,晚上九点到家算早的,十一二点回来是正常的。
我职专毕业后,父亲让我去厂里帮忙,我不乐意,那时我心气还很高,一心想去外面闯闯,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可是现实很快就打击了我,因为学历不高,我能找的都是服务员、售货员之类的工作,干了几天我觉得没意思,只好回到父亲的厂里帮忙。我们干得很辛苦,经常跑工地,要不就在马路上干活,遇上刮风下雨也不能停。我一边跟着父亲干,一边眼气那些已经找到工作的同学,一心想再出去试试,父亲不同意,说我学不到东西也赚不到钱。为了让我安心,他没少劝我,可我不理他,他就和我妈念叨,我妈又帮不上忙,那阵家里总因为这个吵架。
跟父亲干了两年后,我可以独立地带着工人在一些小的工地干活,但出去干的念头时不时会冒出来,可当我看父亲那么辛苦,我又不忍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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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劳
干我们这行,操心太多,我们没有定型产品,全看客户的要求。从接活、谈活、算料、报价到安排工人干活,什么事儿都得操心,哪怕少带一个扳手,半天的活儿就耽误了。
这还不算什么,要账是最让我们头疼的事情,有些客户会压款,一到年底我和父亲的主要任务就是追账,从腊月二十开始一直到三十上午。有些账连欠条都没有,父亲是个感性的人,他要信任一个人,连欠条都不用打,就让人家把东西拿走了。等要账的时候他又磨不开面子。到现在,我手里还有五六年前欠的账要不回来。
父亲这一生都过得非常辛劳,他一点儿也不像个当老板的,用我奶奶的话说,你看人家那些老板,抽着烟,开着车,吃吃饭,你看你爸,跟个工头一样,每天都灰头土脸的。有客户找上门来,要见老板,工人们一指,蹲那儿干活的就是。客户都不相信。父亲因为手艺好,所以只讲求干活的质量,但作为一个管理者来说,管人也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父亲在这点上不会变通,因为他的脾气,走了很多人,我劝他以后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批评某个人,会计建议实行奖惩制度,错了就扣钱,可父亲这么多年没有扣过工人的一分钱,他说他宁可当面骂人,也不能背后捅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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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到底有多辛苦,只有我最清楚,我跟父亲干了四年之后,也就是从2007年开始,我们才有了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即使这样,我们去的也比工人早,走得比工人晚。晚上回家最害怕接到厂里电话,不是新来的工人让狗咬了,就是谁和谁打起来了。从去年开始,我们才有了星期日一天的休息日。真不知道父亲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开始收心是在认识了我女朋友之后,我意识到得挣钱,得买房子。父亲看出来了,他很高兴,更加认真地指导我,我干活的时候,总想让我按他的方法
干,因为这个我们也经常吵,他的想法是他在帮我打基础,我应该多学多操心,尽快地撑起这一摊。而我想的是,你甭管我怎么干,我干完不就行了吗?后来,
厂里进了数控设备,厂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懂计算机,可算没人能管我了。唉!我现在多么希望我爸能再管我,可是……
去年,我和女朋友开始为结婚做准备,买房、装修、买家电,本来定在今年六月份结婚,可是,父亲却没能等到那一天。
离去
今年一过完年,就有两个工地的活儿等着我们。当时父亲的病已经开始发作,吃完饭就吐,尤其是晚上。我还以为是我买的饭有问题,因为当时我姥姥得脑栓塞,我妈去照顾我姥姥了,我们的饭都从外面买。我爸吐了一个星期,后来连喝水都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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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我们连拽带拉地带着父亲去了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幽门梗阻,医生要求父亲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再检查,发现所有的器官都有了阴影,确诊为胰腺癌晚期。
父亲怎么会得癌症呢?还是晚期?我们家人的身体都特别好,我奶奶今年84了,五楼一口气就上去了。大夫把我们叫过去,说父亲随时有生命危险,好的话半年,不好的话一个月。我当时就傻了,我不信,后面的话也没听清。女友在旁边哭泣。
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后,父亲开始闹,说查了这么长时间,每天输液,还是吃不下东西。医生温和地对他说,你有炎症,得消完炎才能吃下去东西。我拿着CT片满处地找专家,所有大医院的专家都找遍了,专家要么说,你们家属都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来?要么就摇头。
我开着车,开着开着就开始哭,想着以前跟父亲吵,跟他闹,就是后悔。我赶紧把车停在路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出事儿,全家还得靠我呢。
我在医院和厂子两头跑。有一次我四点多就去了医院,我想多陪陪父亲。父亲问了问我厂里的情况,问我怎么来这么早,为什么不在厂里盯着?后来我不敢再早去医院了,都是掐着点进去,那时候我恨这个厂子,我这是干嘛呢?到这时候还得顾着厂子,连多看父亲两眼都不行。
在父亲面前,家里人都努力装着没事儿,我妈也挺坚强的,没有在父亲面前掉过泪,只有回家才哭。其实父亲也在看我们的脸色,我们装的再好他也能看出来,他闹着不治了要回厂子,我妈一看不能不说了,就告诉了父亲他的病情,但没说得那么严重。
从住院到走,父亲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水也很少喝,全靠营养液,我们买来所有跟治癌有关的东西,灵芝、核酸、蜂王浆,父亲一口也吃不下。他都那么虚弱了,可即使癌细胞攻击他的身体时,别的病人一夜一夜地喊个不停时,他都能忍着一声不吭,汗就像雨一样湿透了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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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初,我问大夫,父亲能不能坚持到我六月份结婚?大夫说,应该没问题,但是参加不了婚礼。我们想提前举行婚礼,我妈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不高兴地说,怎么我还挺不到那天?
我这边准备着婚礼的东西,那边医院又下了病危通知书,我们又赶紧给父亲准备老衣服,那阵我都快崩溃了。
直到走的时候,我爸还以为他能挺到我婚礼那天,临走的时候,他说的还全是厂子里的事儿。
父亲走了,我觉得天都塌了。
多亏了大伙的帮助和陪伴我才度过了那个难关,那些长辈们,有父亲生前的好友,也有家里的亲戚,还有厂里的老工人。需要感谢的人太多了,我会记着人家的好,都得记着。
以前,我对这个厂子的感情并不深,直到父亲住院我还想,能干就再干一两年吧,太辛苦了。可当我看到父亲临走时对厂子的依恋,我觉得我必须干下去,而且还得干好。
后面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呢,照顾好母亲,厂子该怎么管理,明年还要结婚……一点点来吧。只是父亲看不到这些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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