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汉｜口述：妈妈跟邻居家的男人私奔了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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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找我的时候非常迫切，发短信，打电话，写邮件，而且坚决要求到济南来面见。当我得知他的收入不高而且工作脱不开身时，我劝住了他。我说，还是打电话吧。于是，我和他在长达数周的时间里通了几个小时的电话。他说他的经历非常特殊，别人都有值得记忆的童年，但他没有，他一想起童年就特别难过，就特别讨厌父母……

　　采访人：齐婉

　　被采访人：小丁，男，23岁

　　满月的我差点被母亲送人

　　我父母是媒人介绍认识的，当初我妈看不上我爸，但双方老人都很坚持，特别是我妈家收了男方家的彩礼，就不得不结婚了。可结婚后仍很不顺利，这造成了我妈一直对婚姻生活不满。母亲爱打扮，爱出门去玩，爱跟人东聊西聊的。而我爸正相反，老实但很倔，特别看不惯女人跟其他男人高声谈笑。后来，听我大爷说，我妈想不要孩子，但农村妇女避孕很困难，所以我出生后我妈就很厌恶我。

　　出满月时她抱着我回姥姥家了，两三天后我爸听人说，我妈在打听抱养孩子的人，吓得他借了一辆自行车往姥姥家跑去。但到了姥姥家，姥爷不让我爸见我妈，也不让见孩子。我爸哭着央求，引得邻居来看，姥爷还是不答应。我爸就给姥爷跪下了，姥爷只好说孩子已经被抱走了。我爸跪了好几个小时，绝望之下就喝了农药。其实，当时我妈就在炕上躺着，孩子也还没有抱走。看到这个情景，姥爷一家害怕了，我这才没被送给人家。我妈并不害怕，还说再也不回去了，姥爷又强劝我妈回到婆家。

　　但我再也没有好日子过，爸妈总是恶言相向不说，几年后，我妹妹出生后我的日子更难过，我妈只喜欢女儿，不喜欢我，对我的打骂成了家常便饭。那时就好像天天都阴天下雨，我童年的天空从没有放晴过。那时，我特别盼着我妈生病，因为她一病就躺着，就没力气打我了，那几天就成了我的休息日。

　　我妈跟邻居家的男人私奔了6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妈跟我家邻居那个男人好上了。那男人也成了家，在农村离婚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不光是办手续的问题，要想得到家族里其他人的首肯太难了，特别是这种事又是村子里的丑事。于是，他俩就私奔了，走的时候两人把家里的钱全带走了。我爸一知道，就立刻放下手里所有的事去追。就这样3年里，他们两个人跑了6次，我爸追了6次。

　　第一次，他们刚跑到城里的汽车站，还在等车的工夫，我爸就追来了。我爸人长得很瘦小，根本不是那男人的对手，但他拼死也要把我妈拽回来。结果是那对男女一起上来打，打得我爸满脸是血，我爸就是不撒手，在车站保安的帮助下，我爸才把我妈抢了回来。

　　第二次，他们跑到了邻县那男的一个亲戚家。男的出去了，我妈正在灶上热饭，我爸比较顺利地把我妈接回来了。

　　第三次，上次回来后，我爸看得特别严，为此他连地里的活都不去干，出门非得让我妈跟他一起去。但他们还是想尽各种办法又跑了出去。这一次他们计划得很周密，我爸很久也没弄清楚他们在哪里，只能是一遍遍地出去到处找。家里的亲戚都要疯了，前两次村里人知道的不太多，但这次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大爷大声地骂我爸窝囊，连老婆都看不住。我相信，那段时间我家绝对是村里人议论最多的人家。终于，有人告诉我爸，他们在城里看见那男的在街边卖菜，我爸进城蹲了七八天，才在他们租住的小房子里堵住他们。这次前前后后闹了将近半年，弄得满城风雨不说，我爸人都瘦得脱了形。但就是这样仍然留不住我妈，她后来又和那个男人跑了。我爸一开始还哭，还着急上火，到后来都麻木了，只是机械地去找。

　　我爸差点被他们害死

　　我妈的6次私奔，让我爸耗光了所有家底，也耗尽了心力，但我妈还是继续与那个男人来往，她认为，我爸成了她得到幸福的最大绊脚石。我爸一次次把她追回来，她不仅不感动，而是更加恼羞成怒。终于，她和那个男人决定要把我爸“处理”了。

　　一个夜晚，我妈给我爸的饭里下了药，我爸开始频繁地跑厕所，跑了十几次后，我爸在院子里被那个男人拦住，并用绳子勒住我爸的脖子。在这种情况下，我爸的力气大得惊人，不仅挣脱了绳子，还把那个男人扑倒了。可是我妈在后面帮忙，用啤酒瓶照我爸头上打了一下，我爸的头上立刻血流不止。这时，我爸缓上一口气大叫起来，我跑出来，邻居们也应声而来，这两个人夺路逃走。

　　为了躲避公安的追查，我妈从此在外东躲西藏的，再也没在家里出现过。这下我可高兴坏了，再也没人打我了。那年，我还在上小学。后来我得知，其实，我妈就在城里躲着，而且，我爸又找着了她，并且又原谅了她。我爸不可理喻的行为让我大爷以及家族里的人都大为不满，但谁也说服不了他。

　　初中没毕业我离开了家门

　　我妈走后，我家的生活一团糟，但我精神上很放松。吃饭的时候，我不必再看她的脸色，也不再挨揍了。可是，我爸很难受，我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他有什么好难受的，这样的老婆跑了不是正好吗？

　　初中没毕业，我就辍学了，一是家里没钱，二是我老是想利用打工的机会，出去找我妈，我想问问她，作为一个母亲，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听人说，她在河北，我就去河北打工了。人生地不熟的，我被领到一个砖窑里干活，太苦了，3个月我一口肉都没吃过。第一次领到工钱，我就跑了，但回家路费根本不够。后来经老乡介绍，我到一家饭店打工，在这里，总算是能吃饱，工作量也没那么大了。

　　在河北一共干了不到两年，听别人说起家里的事都那么自然，那么自豪，可我根本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我觉得丢不起那个人，别人要是知道了我妈是这么一种人，谁还愿意跟我来往呢？因为怕别人问，所以我只好把自己深深地藏起来，不跟同事们一起玩闹，尽量不参与谈话。那一年多是什么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干活的苦和累我都不怕，但那种孤独，没经历过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

　　饭店有一个河北当地的女孩，别人都不跟我说话，只有她老是跟我说话。说实在话，我挺喜欢她。我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龄了，看着来吃饭的男女客人那么亲热，我真是羡慕，可一想到跟别人交往就要介绍家里的情况，我就害怕了。

　　我爸给我找了个不识字的女孩

　　两年后，我觉得干饭店不是长事，就回到老家，正赶上一家公司招人，我考上了。现在，我在这个厂已经干了好几年了。

　　今年春节，我爸找人捎信说，家里给我谈了一门亲事，让我回家。这个女孩是邻县的，我的工友一听说她的名字，就说知道知道，跟谁谁谁谈过，那口气很蔑视的样子。等见了面我就更不喜欢她，怎么说呢？长得好不好看先不说，穿得特别扎眼，头发烫得乱七八糟。介绍人走了以后，她也不说话，在那摆弄手机，那会儿是夏天，她扭来扭去的，我一下看见她的手臂上有一行文身，是花体字的英文“I　love　you”，我心想，这是咋回事呢？是不是跟那些传言有关系呀。

　　我想再了解了解吧，也许是我想太多了。第二次见面时，怕像上次那样冷场，我拿了一本《青年文摘》杂志，想介绍一篇文章给她看，不就有话说了吗？可她连看也不看，我想那说什么呢，就一再推介，还指着一篇文章说，我要是有这样的妈就好了。她白了我一眼说，我从来没一次看过这么多字。我问什么意思，她说她看不懂，我又问什么意思，她不高兴了，说能有什么意思，我不识字！我吃了一惊，现在还有人不识字吗？我问她上过几年学，她说只念过不到两年。我一听，心全凉了，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第二次见面后，女孩到烟台那边打工去了。她走了没几天，就有老乡问我，是不是跟她分手了，我说没有啊。我给她发短信，但她一直没回，过了好久，我才想明白，她不能发短信，因为她不识字。这下，我更失望了。

　　我跟我爸提出要退亲，我爸坚决不同意。我长这么大，跟我爸的对话都很简短，都是吃饭了之类的，涉及心情的软性话题可以说一句都没有过，我爸从没关心过我的心情。这次也一样，没有解释，没有劝说，只是说不行，不愿意也得忍着。

　　我的未来在哪里

　　我知道我爸为什么这么说，我爸和她的家长单方面就把我们的婚事给订了，而且当场我爸就把订金给了人家。在我们这里，如果是女方提出退亲，就必须退钱，如果是男方提出退亲，女方可以不退钱。但我还是很生气，怎么能给我找个不识字的女人呢？我打电话跟我爸说要退亲，过了几天，我爸从老家赶到我厂里，那是一个晚上，我们就站在厂门口说话，我爸很生气问我为什么，我说她不识字，我爸说你知道咱花了多少钱吗，我说这不光是钱的事。他说，对咱来讲，钱就是最大的事。我一听更生气了，干脆一言不发。我爸的脸色特别难看，说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咱家没钱让你折腾。然后，他就气哼哼地走了。那晚我既没留他吃饭，也没留他住下，他是怎么过的夜，我完全不知道。可是我想不通，想不通父母为什么这么对待我，而且不听我的理由，这毕竟是我娶媳妇呀。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绝望。想想我的一生，几乎没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母亲不像母亲，父亲也不理解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我下了班，直接来到河边。我在桥上站了好久，哭了好久，本来我是想从桥上跳下去，就都一了百了了。可思来想去，我还有两件事没做，就这么死了太冤了。一件是我今年23岁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另一件是我还没找到我妈问问她，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我没死，但活着也没精神。后来，村里人告诉我，我爸拿来给我订亲的钱是我妈出的，我更生我爸的气了。她是那种人，你还花她的钱？可我又没能力把这个钱还上。我实在是想不通啊，我以后该怎么活啊？

　　齐婉主张

　　说实在话，听了小丁的讲述，我特别震惊。生活的真相永远都比想象得要残酷许多，小丁才23岁，他确实经历了很多。

　　但经历过仇恨，就一定要带着恨来活着吗？不管怎么说，小丁的父母仍在尽着微薄的责任，比如说帮小丁说亲。

　　我跟小丁说，你这么大了，给父母做过什么吗？他想了又想，显然是没做过什么具体的事。我说，那小丁你也不对，你能挣钱了，你成人了，你该对父母有所回报了，特别是你的父亲。

　　人要是总想着获得，那他永远不快乐。你确实从父母那里得到的不多，但这不是你不回报他们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从你的立场上看，你老是陷在这里头，你老也不快乐，因为你总觉得你的父母还有这个世界欠你的太多。人其实是精神动物，只有付出才会得到相应的快乐。

　　我说，小丁，你跟我一起做个试验吧，为期一个月。从今天开始，你强迫自己不要再想父母的过错，而是为他们做一件你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给你父亲买一双手套。从今天开始，你要跟你周围的人微笑，从一天笑3次到一天笑10次。

　　小丁同意了。

　　一个月后，小丁如约给我打来电话。他说，虽然还没有跟父母完全和解，但心情确实是好多了，谢谢您，齐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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