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年少时我曾将陌生男子引入闺房(1)
寂寞陷阱
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很孤独。爸爸妈妈都在忙夜市的生意,晚上空荡荡的房子就剩我一个。我迷上了电话交友,两个同时打进电话的男女可以聊天,很快我就上了瘾。
我在那里遇到一个男子,在电话里很聊得来,就和他见了面。他又介绍我认识了他的一个朋友。那个男孩叫聪仔。我们一起
吃了一顿饭,聪仔就说要带我去看电影。我好奇地跟着他走,反正我回去也是一个人。
他带我去的那家小影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儿。昏暗的灯光下,可以隐约看到暧昧的男女重叠在一起。聪仔要了情侣包厢。我说放的什么片子啊,质量看上去并不好,声音也不清楚。聪仔说,你真可爱。然后,手就在我身上摸。我很紧张,很快又觉得舒服放松。他揽着我的姿势真好,我家人都不这样。片子的镜头不堪入目,我缩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彼此取暖。
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不敢回家。我对聪仔说,回去肯定又要挨打挨骂,你带我走吧。他就带我去了小旅馆。
那一夜,他对我做过的事,我当时很害怕,却也不懂拒绝。没有人教过我,也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如何保护自己。成年之后,我在报纸和杂志上找到了一个词记录那一夜,猥亵。我后来去查了字典,这两个字的意思是指以刺激或满足性欲为目的,用性交以外的方法实施的淫秽行为。
然后我又去看了法律书。对未成熟少年的性骚扰,即使在对象不明了意图和没有违抗乃至顺从的情况下,也可视为猥亵。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妇女或侮辱妇女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这么严重的事情,我当时竟一点也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温暖,甚至产生了一种依赖的亲切感。
天亮了,聪仔送我回家。爸爸看到我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我有没有受到伤害,而是问我去了哪里?然后就打我。一边打一边骂,所有的街坊邻居都听到了吧。打够了,骂够了,他们也没有继续追问,又去忙他们的事。我给聪仔打CALL机。告诉他,我很想他。
泥足深陷
我和聪仔的事情是怎么告一段落的,我忘记了。后来,我又认识了阿昆。也是通过电话交友。见面后,我得知他是个农村来汉的打工仔。虽然对他有些失望,但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他上班的地方离我家很近,我就答应了做他女朋友。这样,晚上,我就不会孤独了。
我做过的事情,你绝对想象不出来。半夜三更,爸爸妈妈睡着了,我会给阿昆打电话。告诉他我想他,然后给他留门,让他溜进我的闺房。我们共度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让他离开。我们家两室一厅的房子,父母在另一间,他们因为生意太忙,睡得太沉,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秘密。
这样的偷欢像毒药一样让我迷醉。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报复父母,以及对自己的破罐子破摔。
得知怀孕后,我心情坏极了。我知道跟着阿昆没有前途,却又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比他更好的男子。我心烦意乱,故意没吃避孕药。我要试试阿昆是不是真心对我,看看我们有了孩子,他会不会不管我?他没有不管我。但我也不可能一直任肚子这么大下去,我去做了人流。
父母很偶然地看到我和阿昆在一起,立即责令我和他断掉联系,说他根本给不了我幸福,没资格做我们家女婿。我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和他们吵架了,我说婚姻自由,你们以为我做你们的女儿又有多幸福呢?
第二天,阿昆就带着我去了他老家。费用是他骗的老板的一笔款子。我那时真的什么都不懂,只带了一件内衣、一张身份证和准考证,我还惦记着不远处等着我的考试。
火车上,我们很惹人注目,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三四岁,穿着打扮都很学生气。阿昆则衣着脏乱,一脸沧桑。有人问我们去哪里,我说我们去打工。别人说,你这么小,谁敢用你。我晃晃身份证,我都成年了呢。
我只知道阿昆的家很穷,没想过他们会穷成那样。阿昆的父亲是打散工的泥瓦匠,母亲是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他们住的地方是棚户区,还是租来的。看到阿昆牵了个女娃回来,高兴得到小卖铺买了一堆糖,散发给四邻。阿昆说,吃过糖,你就是我们家媳妇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这种人家的媳妇,我只是想让阿昆把我带走,远离父母而已。我很快找了份文员的工作,包吃包住,一个月六百,是阿昆家里收入最高的人。他们对我的看管更严了。他们担心我随时会跑掉。
虎口脱险
阿昆家里人一再鼓励我们一起去温州打工。在温州,我们的车突然被拦截了下来。我居然看到了我的父亲母亲。妈妈抱着我,只是哭。记忆中,她从来没有那么紧地拥抱过我。他们让我跟他们回去,我死活不肯。
爸爸大着嗓门吼,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知不知道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后来,只记得当地110的警车随后到了,阿昆吓得撒腿就跑。我觉得我父母太过分了!可阿昆也真不像个男人,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他跑什么呢?
在当地的警局,父母告诉我,阿昆的父亲有过拐卖妇女的前科,并且长期流窜作案。阿昆的母亲因为家里长期没有男人,所以以卖身来养活阿昆和他的兄弟姐妹。至于阿昆,他根本就是个混混,他发现自己罩不住我了,想把我卖掉。这一趟,其实根本不是带我去打工,而是把我卖给别人当老婆。
胡说,胡说,你们都是胡说!阿昆对我比你们谁都好,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就是在你们来之前,他还塞给我手心一枚一块钱的硬币。这是爱情的信物。他身上没有钱,他只有这么多,他都给了我……
说着说着,我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阿昆的几个亲戚向我证实了父母的话,这次出来打工,阿昆和他家里的确是另有计划。至于阿昆给我的一块钱,那是准备把我卖给别人当媳妇压袋子的钱。这是当地的陋俗,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你真傻,别人把你卖了,你还要帮别人数钱。是的,我就是这样的。
父母是怎么找到我的呢?他们发现我出走,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阿昆,找到他打工的地方,老板也在找他,因为他拿了老板一笔钱走了。老板把阿昆身份证复印件上的地址告诉我父母,能不能找到,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千里迢迢,赶到阿昆家里,已是人去楼空。他们一路按图索骥地找来,不幸中的万幸,真给他们找到了。
我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没想到我眼中惊心动魄的爱情,不过是途经一场心碎,遭遇一场骗局。
另一深渊
回到武汉。我们谁也不想旧事重提,就让那场噩梦般的记忆永远过去吧。可是我和父母依然会吵架,吵架的时候,他们就会把那件事拿出来说。喋喋不休,甚至破口大骂。是的,我承认我走过一段弯路,可我的父母都要以此来嘲笑我,这令我的屈辱成倍增加。
有几年的时间,我父母认为家里出了这种事情,一直难解心结。后来,有人说,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早点嫁人。
经人介绍,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何君。那时,他还在外地。我父母答应我可以和他交往,因为他比我大几岁,他们指望他能带带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时候阿昆又开始来找我,骚扰我。家里人希望我早结婚早安宁。
很偶然的机会,我在网上看到一条政策,按那个政策,在某个时间前结婚,何君的外地户口转到武汉就可以不花钱。我向父母宣布,我和何君要结婚了,先拿证。他们又开始干涉我: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你们到底要管我到什么时候?刚好在这个时间前结婚又可以节省一笔钱,为什么不?”我顶嘴。
就这样,在父母的叹息声里,我冲动地拿了结婚证。
拿了结婚证,两个人也没有办法在一起。他那边工作还没有完。等待的日子,寂寞无聊。我已隐隐发现彼此的不适应。心中燃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找到好的,再离。但不久后,何君如期而归,我如期而嫁。
怀孕的时候,着床晚,孩子发育不好。医生建议我们放弃。我那时很年轻,没有主意。何君一味地怪我。我赌气把孩子生下来。孩子先天不足,经常生病,我新一轮的噩梦又开始了。
何君早就从我父母对我的骂声里知道了我过去的事情,他很后悔娶了我这么一个人。我们经常吵,从冷嘲热讽到相互咒骂,可以闹几个小时。
我实在受不了,我要寻找自己生活的出口,只有一次次和别的男人跑掉。
我们大人过不安宁,根本没空照顾到小孩。小孩我妈帮我带着。她带着我的孩子四处求医,现在已经会说话了。我经常看着我的孩子流泪,所有的错都是我犯的,为什么让我的孩子受罪?
希望还是错误?
前不久,我认识了李想。他有正当的职业,良好的家世。他知道我是已婚女人,知道我有一个孩子,他都不介意,只要我离婚,他愿意和我重新开始。最主要的是,和他在一起,我才尝到正常的恋爱的滋味。最近一次离家出走,就是和他。
捧着他给的幸福,我经常在夜里哭泣。我很后悔过去的那些事情。我多么希望遇见他的时候,我也是一张白纸,任他涂画。
何君知道我们的事之后,争吵更加频繁。前两天半夜,他又在马路上打我,我像疯子一样狂奔。我说我要去报警。他冷笑,你去啊。派出所不会保护你这种不要脸的烂女人。
那一刻,我只觉得整个人都往下坠。我蹲在地上,掩面嚎哭。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从指缝里,我仿佛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剪着短发,寂寞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那是我。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按时回家,好好写作业。
【记者手记】有疼痛才有成长
记者/罗茹冰
应该读书的时候没有坐在课堂,应该做乖乖女的时候却当了小太妹,大好的年纪,大把的青春,就这么浪费了。没有人和你作对,特别是父母,都是为了你好。即使方法错误,初衷总不会害你。是你自己选错了路。很多人的人生就是这样,一失足,陷入恶性的循环。
寂寞是年少时很多人都有过的,为什么有些人选择了文学、音乐,你却选择了放纵自我?还有很多人的父母都严厉都忙碌,但是他们都健康地生活,长大成人。本身,成长的过程,就包括了痛的过程。疼痛,也是成长的标志。如果忍受不了,长大就会成问题。就像为了让有些小苗长好,要给它们绑一些支撑一样。
好些青春里的暗伤,都是因为我们年少无知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很多人的青春都有过微疼的记忆,不过,大多数人最终都走到了阳光底下。因为他们没有把痛苦放大,他们学会了在成长中去消化那些寂寞和痛。
有时候,学会忍受,也是一种对生活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