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汉|欲望都市:4女生的爱恨情仇……
上卷
一.到不了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顾夕托着下巴坐在“普罗旺斯”咖啡馆里,隔着落地窗一个桌子的距离,等着她的三个狐朋狗友,不想不知道,一想真的会吓一跳,认识这三个女人也有十年时间了,足足从少年变成了大龄青年。小了的鞋子扔了旧了的校服丢了审美疲劳的男友分了,十年来只有这三个女人如影随形地永存于她不可更改的过去当中,变成青春唯一的纪念品。
这座咖啡馆是她的死党之一,最喜欢装文艺女青年的苏明明开的。咖啡馆所在的街道正是本城最出名的樱花道。樱花开得灿烂的时候,软风轻轻吹拂,粉红的樱花便像细雨一样无尽地飘落。顾夕刚才肩上落了几朵樱花,她把落花拿在手里,闻了闻花的香气,口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旧时旋律。而眼睛则看着窗外。美丽的樱花雨中有穿白衬衣的少年骑着单车载着扎蝴蝶结的少女风一样地掠过玻璃窗,明丽的少女笑着伸手去抓他被清风扬起的衣角;打扮时髦的女子不时停在窗前认真地整理自己有点乱了的刘海……
她等的朋友骆迦虽姗姗来迟,却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一走到桌前就把那个包往桌上一掼,开始对着顾夕抱怨:“夕夕,小苑那疯丫头还没有来么,我今天真是出师不利。”
顾夕笑着指着她:“怎么剪了个这么短的头发?跟新闻女主播似的。”
骆迦横了她一眼:“笑吧,笑死你。”
顾夕说:“喂,白素贞,说,今天怎么下了这么大的狠心。”骆迦初中的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狂迷赵雅芝,把她定为未来改良自我的标准。当时,骆迦的相貌昔非今比,于是她发誓要像白娘娘一样学医救人,用心灵美来弥补外表美的不足。于是,顾夕她们三人就叫她白素贞,这一叫就是十来年,然而骆迦学医的光辉理想没两年就因为一个讲变态医生的恐怖片而向外界正式宣布放弃。不幸的是家庭顽固势力不同意善变的女儿,天天围剿她,于是最后阴错阳差还是成了医生。
骆迦说:“提到这个就倒霉了,昨天晚上一个老头说宁愿死都不要我帮他动手术,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一生气今天就把头发给剪了。”这种被病人鄙视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来当年正牌的白娘娘也不好过。
顾夕正想打趣她:“你现在头发短了,见识会不会变得更短。”
却听骆迦继续轰炸:“最倒霉的是,我刚刚在路口碰到了花晓乔,这三八又搭上了一个风烛暮年的花甲。”骆迦一向心直口快,而谈到花晓乔则一向心狠口辣。如雷贯耳的花晓乔是她们大学的舍友兼宿敌,现在本城交际圈中的名人,经常穿梭于不同的富豪之间。她大学时候曾经树立的人生目标是“劫富济贫。”这个“富”字是泛指,而“贫”字则是特指,指她自己。
骆迦话还没说完,花晓乔已经扶着他的花甲一边娇媚地诉着苦一边柳袅烟斜般地走进来,坐在她们后面的一个桌子。走过他们桌的时候假装没有看到她们这两个老同学。骆迦用手指在桌面上仿照她走路的姿势,顾夕笑得趴在桌上。
花晓乔在那边幽怨对着花甲诉苦:“亲爱的,你知道么,从八岁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是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每天都担心老天会让我夭折,你知道么?我当时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完全没有料到竟然能平安地长大。”
花甲怜爱地说:“哦,我的宝贝儿这么小就要这么命苦,以后我会更疼你的。”
骆迦和顾夕本来懒得偷听他们说话,无奈距离那么近,花晓乔那发嗲的声音像钻牙机的声响一样让两人牙疼。
骆迦笑得快瘫了:“真可惜了,怎么她现在还这么健硕,看来自吹的美貌果然是冒牌的。”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小苑那个疯丫头怎么搞的,自己约的时间,到现在还不来,等下我非掐死她不可。”
顾夕笑着转过头,看到窗外一个人影一闪:“小苑来了。”慕容苑虽然有着很淑女的名字,但这只能说是她父母的功劳,与她毫无关系。
果然,慕容苑人未到声先至,甜丝丝的声音早翻桌越椅飘了过来:“两位姐姐起了个大早呀。”简直把咖啡厅当她们家会客室一样,虽然这咖啡厅是苏明明开的,也跟她家会客室差不多。
两人都习惯她的行为方式了,幸而早晨咖啡厅也基本没有人,除了那个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突然不呆在星级饭店而转战咖啡厅的花晓乔之外。
咖啡店新来的小妹知道那个喝咖啡要加很多糖,很多很多糖的姐姐驾到了。
骆迦扳着脸:“疯丫头,你约的时间,自己也好意思迟到。”
慕容苑伸手去扯她的脸,故作委屈地说:“这回是妹妹我不对,你也知道,妹妹我每晚都在pub唱歌,睡无定时,眼看着自己的天姿国色转眼就要凋残了,所以只好多花点时间在保养上,姐姐,妹妹给你赔罪了,你就饶了妹妹我这一回吧。”
骆迦拍开她的手:“神经,不知所谓,懒得理你。”
顾夕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会和明明一起来么。人呢?”
慕容苑说:“那死女人昨天买了本什么红楼梦新解什么的,看了个通宵,说今天就是开推土机去,她都坚决不起来。”
骆迦对顾夕说:“夕夕,你成了那死丫头的钟点工了,每天早上来帮她开店。”转而又对慕容苑说:“疯丫头,这么早叫我来这里有何贵干?”
慕容苑装出莲花般的娇羞:“人家想给你们介绍现任男友么。”
顾夕调皮地走出来往她身后看了看:“ 没人呀。”
慕容苑说:“他去停车了,等下就过来。”
顾夕还没来得及走回去坐下,有个年轻的男子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走了进来。
男子闲闲地穿着一件浅花细纹描底的白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没有扣上,裸出的脖子上戴着银色的项链。顾夕不自觉地往上看,他的唇边有若无若无的慵懒的微笑,抬眼的时候,眸里是揉碎了的金色的阳光。顾夕心里又惊又奇:这人好像哪里见过?却是想不起来。
慕容苑做兔子状蹦蹦跳跳过去靠在他身边,像展览秦始皇兵马俑一样:“夕夕,我男朋友,怎么样,帅吧,很配我吧,看起来是不是特别金童玉女。”
那男子若有所思地盯着顾夕。
顾夕正要说话,那男子却先发话了,脸上带上了促狭的笑意: “顾夕么,我们似乎见过。”
顾夕的记忆里确实有他模糊的影像,可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 听他这样说,怕他追问具体见面的场合,便笑:“有么,我倒是记不起了。”
男子听了这话,看着她的眼睛仿佛飘过一丝失望的云彩,顾夕凝神一看,他的眼神只是闲闲地越过自己的脸落在远方,顾夕嘲笑自己的神经过敏。
骆迦看到他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现在才缓过来:“得了,潘周易,你当你是贾宝玉么,还‘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潘周易若无其事地微笑:“骆迦,你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泼辣呀。”
骆迦感觉他另有所指,倒不好分辨了。
这下顾夕更是纳闷了:“白素贞,你们认识呀。”
慕容苑跑过来说:“是啊,明明也认识,唯独你没有眼福。谁叫你大二转学的,他恰好是你转学那几天转来我们学校的。”说完之后又凑近顾夕耳朵,悄悄说:“你记得我有一段时间一直跟你聒噪,我们学校转来了一对“潘安”,记得么,他就是其中的那个潘了。”
顾夕这才稍微有了点头绪。
花晓乔终于把花甲安抚好,又如无脊椎生物一样摇摇晃晃地过来,斜斜地靠在潘周易身边,潘周易带着莫测高深的笑意,却也没有厌烦的意思。
花晓乔用自以为是世界上最蛊惑人的声音说:“潘哥—哥,我听说你今天要来这里,一大早就来这里等你,你说,我对你好不好呀。”
原来如此,难怪会在这里见到她。潘周易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骆迦用惊奇的语气说:“本市最近环保不错呀。”
慕容苑很默契地问:“怎么说?”
骆迦回答:“这么早就能听到鸟叫声。”
花晓乔尖声叫道:“三八,你说什么?”
花晓乔因为名字与三国美女小乔类似,一直错觉自己是小乔投胎,也经常追问到底是晓乔漂亮还是小乔漂亮此类没有营养的问题。骆迦她们刚认识她时也曾深受其苦。
骆迦乘胜追击:“我可不是说你,乱世桃花花晓乔,谁敢说你是鸟类呢。”
花晓乔气得花枝乱颤,口才一向没有骆迦三十分之一,只气呼呼地说:“三八,你再说试试看。”
看某人抓狂一向是骆迦的人生乐趣之一,她并未打算就此罢手。
倒是顾夕说:“算了,白素贞,别和这种人计较了。”大学的时候,每次她们有男生拜访,乱世桃花花晓乔总是要上去献殷勤证实自己无边强大的女性荷尔蒙。尤其针对那些来找苏明明的。每次买到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谈到兴趣的事情,乱世桃花也总是不忘在她们兴头上泼泼冷水。跟她也真是吵累了。
花晓乔一把火趁着风向烧到顾夕身上:“这种人?顾夕,我要美貌有美貌要智慧有智慧要品德有品德,你比得了么?”说到得意处,双手忘形,不小心就把一杯咖啡扫到顾夕身上。
骆迦愤怒地站起来:“三八,小心我打得你半身不遂。”
慕容苑在顾夕旁边,连忙拿着手巾擦,顾夕皱了皱眉,她一向是最爱干净,今天她最爱的这套棉布白裙看来是泡汤了。
潘周易有点担心地看了看顾夕是否有烫到,知道没有受伤后,又气定神闲地做局外人了。
慕容苑带着顾夕去洗手间,对着前面的花美女说:“乱世桃花花晓乔,让开点。”
花晓乔变成化石化在潘周易身上,一点都没有移动的意思。潘周易这个时候突然向左动了两步,花晓乔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骆迦讽刺道:“哪里来的木头美人。”
花晓乔正要回嘴,那边的花甲在漫长岁月里培养出来的耐心终于也被挥霍光了,他说:“晓乔,我要走了。”转身走了出去。
花晓乔乖巧地说:“是啊,我也正要走呢,这里乌烟瘴气的。”用手在鼻子边扇了扇,然后对着潘周易小声说:“潘哥——哥,我先走了。”
骆迦看着花晓乔的背影:“不知道整了多少次了,以前屁股跟钉子头似的,现在差点卡到玻璃门,潘周易,像你这种男人,是不是比较喜欢这种型的。”
潘周易发现她的骆氏风格越发如火纯青了,微笑着说:“只要是漂亮的,我就喜欢,你又不是不知道。”
骆迦一向知道他这人:“你到底对小苑安了什么心!”
潘周易喝了一口咖啡,抬眼说:“郎有意,妾有情,就这么简单。”
骆迦表情变得很严肃:“你最好别伤害她,不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还有……我的事情,你别乱说。”
潘周易坏坏地笑:“你的什么事?”
骆迦真想把他毁尸灭迹了:“就是那些事。”
潘周易长长地“哦”了一声:“你指的是,你写情书给我这件事,还是曾经向我表白那件事,或者……”
骆迦恼急:“总之,什么都不要说,真气死人了。”
想当年自己为什么对他那么着迷呢?或者是因为那一年春天看到曾经少年的他在学校的咖啡馆喝咖啡,清晨阳光隔着玻璃窗淡淡的照在他的白衬衫上,他抬眉间嘴角那一抹世事无关的微笑,优雅得令她刚才依然心悸;或者是因为他在球场上热火朝天,进球的一刹那抱着李长安手舞足蹈像一个小小的太阳;或者是因为他对每个女生都那么似有还无,道是有情却无情……每个女人最开始的心里总会存在这样一个白衫少年吧。后来,她知道,在所有华丽的假象下,原来,他只是没有心。可是,还要多少年,她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真理。
洗手间里面,顾夕皱着眉洗咖啡留下的痕迹:“那个潘周易好像不怎么样,你看他对花晓乔那种不迎不拒的态度,如果他是我男友,我早满清十大酷刑都用上了,小苑,你是认真的么?”
慕容苑说:“我也知道,他以前是个花花公子,可是我喜欢他很久了,大学的时候我就经常拉着白素贞,明明去看他的球赛……现在,其实你跟他处久了,就会发现他也没有那么坏。”
顾夕拉着慕容苑的手:“小苑,这不行的。”
慕容苑赶紧傻笑着转移话题:“别说我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闷闷的,又和男朋友分手了么,那个大学讲师?”
顾夕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因为什么?难道就是你上次跟我们讲的,他不肯给清洁工让路。”慕容苑问。
顾夕说:“是,这件事让我失望透顶,之后就越看越不顺眼了。”
慕容苑正想说话,骆迦爽直的声音传了进来:“别劝她了,我看她也不是真喜欢他,不然哪这么容易分手,不过,夕夕,你也该醒了,世间哪有什么完美男人,别生活在梦幻之中醒不过来了。”
慕容苑瞧了瞧骆迦,意蕴深长的用眼神追问着骆迦。
骆迦横了她一眼:“放心,他还在外面,我布了诛仙阵,他插了翅膀都飞不掉。”
慕容苑做出茫然的样子:“姐姐,你说谁呢,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骆迦笑着说:“得了,别在姐姐面前装纯情,恶心死我了。”
却听旁边的顾夕尖叫一声:“糟了。”
慕容苑抚着胸口:“吓死我了,你怎么了?”
顾夕一边慌忙往外跑,一边说:“被你们害死了,上班要迟到了,今天我爸会来公司的,姐妹们,我现在先去送死了。 ”
只听骆迦的声音追杀着她:“晚上记得来酒吧,你这样一天白天夜晚两份工作,今天你爸不揍死你,你早晚也会自己累死。”
顾夕的回声袅袅而来:“放心,累死也不让你帮我做手术。”
跑到门口,却听到身后有几乎不带温度的声音在问:“走了?你要去上班么?”
顾夕回首,只看见旁若无人的潘周易一支手半举着咖啡杯,仿佛在回味它的味道。可是,这咖啡厅也没有其他男的了,那刚才的发声体肯定是他了,顾夕心里大叫了几声诡异,然后抛下一句:“是的。”便匆匆走开。
慕容苑在散步的路上问潘周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家夕夕呀。”
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不想告诉别人,潘周易依旧是他的招牌笑容:“不知道,忘记了,或许她想起来时,我也会恢复点记忆。”
慕容苑叫着锤他:“你这人太坏了。”
潘周易抓住她的手,看了看旁边过马路的老人:“这是人行道,别影响老奶奶过马路。”
旁边的路人听了回头行注目礼,断定是好好先生喜欢上骄横小姐的戏码。
顾夕在公车驰往公司的时候惆怅地想:她半年谈了三个男朋友,都是还没牵手就已分手,其实这三个人都很好很优秀,可是,她忍受不了他们的一点点缺陷。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一个完美的男子,一份水晶般值得她去细心呵护的爱?现在纵然是十六岁的小孩也不信这个了吧,果然是该接受了解自己的白素贞的当头棒喝吧:我该清醒了。只是,可惜了窗外的繁花似锦。
二.四月天
顾夕左脚刚刚跨进公司,就有职员匆匆忙忙跑过来对她说:“经理,董事长找你,赶快赶快。”该来的厄运总是会来,不会因为你情绪低落就让你有喘息的时间。
顾夕走进办公室,轻轻带上门:“爸……董事长,有事么?”
董事长严峻的目光跨过黑色办公桌直射向她,假如这样看她的是其他人,她马上就会捂住胸口,模仿被最爱的人枪击的情形,用一脸伤心欲绝外加惊异万分的表情望过去。可惜,看他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她保守严肃的父亲,她只有立正的命,没有稍息的运。
她父亲说:“怎么回事,企划部经理,能不能解释你最晚出现在公司的理由?”
“因为没有赶上公车,所以……。”
董事长立马说:“你自己认为这是个理由么,迟到你还有理由?”
顾夕心里嘀咕,是你自己向我要理由的,跟你还真是代沟。嘴上还是谦逊:“我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你现在立刻给我买辆车,马上。”
顾夕只是低着头并没有答应。
董事长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什么都可以用强,就只有这一关怎么也无法让她跨越过去。便无奈地转换话题:“最近每天晚上你都到哪里去了?”
顾夕心里盘算了一下:“和朋友一起。”
“我姑且相信你一次。相信你不会像你那个妹妹。晚上早点回来。”
“晚上我有个约。”
他父亲用力瞪了她两眼,一眼表示震惊一眼表示愤怒,然后挥挥手让她出去。
下班的时候,骆迦打电话过来慰问伤兵:“夕夕,有没有在你父亲面前露出马脚?”
顾夕笑回:“你才有马脚呢!”然后说:“以我的聪明才智,恐怕你拍着八匹马也难追上,怎么可能露馅。”
骆迦爽朗的笑声传过来:“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你在你爸面前那个熊样,我知道你很喜欢做DJ,到电台当妹妹们的知心姐姐,灵魂引导者。可是以你父亲的精明,恐怕拆台也可以预见,还不如放弃吧。”
顾夕拖长了声音说“放弃——”然后说:“那是不可能的。”
骆迦说:“那我还真想看孙悟空是如何翻出如来佛的掌心的。”
顾夕笑道:“不是还有师傅你么,记得帮我把五指山上那金字压帖拿掉。”
“懒得跟你浪费精神,我们在酒吧等你,知心姐姐。”
街道上的微风带来樱花的香,软软的甜蜜。顾夕准备走到公共汽车站,却看到潘周易在马路上和一个装束妖冶的女子谈论着什么,他半倚在自己银白的车上,车和他的人一样,都是那么耀眼招摇。而且,他的车停在盲道上。这车有这么娇贵么?比人的性命还重要?
那女人仿佛跟他有很多过去,而现在正在强烈要求给她未来。但是潘周易则认为既然已经有许多过去可供回忆,何必还要求未来呢,这是过分的欲望。应该给其他连过去都没有的人一些未来才是正确和公平的。最后这场谈判因为立场截然相反而无疾而终,女人伤心而去。潘周易用手掩着火在夜里点燃了一根香烟。
烟雾缥缈地弥漫着,他英俊的脸有点模糊了。
顾夕看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很是愤然,替盲人和慕容苑不值。
倒是潘周易,他看到她的时候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顾夕,去哪里?”
顾夕走近他:“我一直以为这里是盲道,原来也可以当停车区呀。”
其实,这倒是有点误解了潘周易了,潘周易并不是那种会把车停在盲道上的人,只是刚才被那不要命的女人拦住,只好被迫停在这里。
潘周易站直了,眼睛有隐隐的笑意:“是啊,位置很适合。”
顾夕觉得自己的脸色有点阴霾,口气严厉:“刚才那个女的是谁?小苑认识么?”
潘周易含笑:“你准备去打小报告么?”
顾夕断然回答:“不是小报告,我会把事实完整地陈述给小苑。”
潘周易手指上的烟已经有很长的灰,他轻轻敲了敲,毫不在意的神色:“经过任何人复述后的事情,都再不能称为事实。知道么? 丫头。”
顾夕用力瞪了他一眼:“你拐弯抹角的,就是叫我不要多嘴是吧。”
潘周易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你这样说也不是不可以。”
又说:“你去哪里,我送你。”看到她的眼神,便道:“小苑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顾夕反问:“那你去哪里呢?”
潘周易说:“我去深蓝北路。”
顾夕微微笑:“真可惜,不顺路。”其实顺得不得了。
潘周易点点头:“真可惜。”
顾夕向他说了再见后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潘周易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里,城市辉煌的灯火在他的眼睛里闪烁,心里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的忧伤,奇怪的感觉。他把没有燃尽的烟熄灭,转身上了车。
快要迟到了,如果迟到应该会被骆迦杀了,苏明明炖了,最后由慕容苑吃了。顾夕下了公车,在街上快快地走着,心情却仍然有淡淡的郁闷,看到前面有个镂空下水道盖,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调皮地用高跟鞋上去一格一格地踩,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踩下去后,脚拔上来,鞋卡住了。凭借她之前的经验,高跟鞋后跟是绝对不会被格子卡住的。这次,上天显然跟她开了一个小玩笑。她来不及欣赏这个笑话,蹲下去翘起一只脚在那里拔萝卜,本来力气就不大,再加上凌空了一支脚,事情完全没有进展,街上人来人往,人们一边走一边讨论这样一个有趣的景象,她只羞窘得想直接钻进下水道。这时有一个穿天蓝休闲衫的人弯下腰说:“我来帮你吧。”
顾夕放开手,他用力了一下,鞋子就拔起来了。
顾夕颤巍巍地金鸡独立着,他把鞋放在顾夕脚下,然后站起来,笑着说:“现在脚码一样的人太多,灰姑娘的水晶鞋很多人合脚,所以这招还是不要用了。”
顾夕听了他的笑话,觉得理应笑几声表示礼貌,可是,由于悲剧的主人公是自己,她还是决定不笑了。
她说:“咳,太丢人了,还好有你,谢谢你。”这才抬头看他,看他的那一刹那不是不惊异的。
如果说潘周易的俊美是西方人的,线条凌利,玉树临风。那他则是中国人的美,朗朗如日月,猗猗如绿竹。笑着的时候温和如清风,让人没有任何压迫感。中国人漂亮起来可以说同样是难以企及的。
顾夕心中无端生出亲近的感觉,可是耳朵传来骆迦可恨的声音:迟到的家伙,还不快滚过来。
她说:“糟糕,我的约会要迟到了,你也往这边走么。”
“不,我在这里等人。”
难道他的意思是,关于她的这一幕悲剧他是一眼不漏的观看完整了?
顾夕心想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受到这样惨绝人寰的惩罚。
这一刻她只想尽快离开作案现场,她说:“那,谢谢你了……我先走了。”
他说:“好,要小心点了。”心想:“真是可爱的女孩。”随后对着夜空叹了口气,自己如果还能再爱别人,这样的路人很有机会产生火花,每个爱人都是由陌生人进化来的。可是他的生活仿佛注定只能被一个人牵制。
顾夕一路走一路回顾,却突然想到还没有问他名字,不过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茫茫人海, 擦肩而过的人太多。
快要到酒吧的时候,她碰上了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确切的说,她碰到了苏明明,苏明明一头俏丽的中短发,身上穿的是浅蓝印花白底真丝无袖长旗袍。仿佛刚刚从民国的老上海赶回来。这种衣服也只有她敢明目张胆穿到大街,把世界当作大剧院。和苏明明做密友的好处是每天观看时装展,坏处是要同她一起承受她的惊世骇俗。
苏明明一举成名的是,有一回大学舞会,她赶场来不及换装。竟然穿着浅绿低领晚礼服打车,旁边的三人被她震惊得一晚说不出话,完全了成了她衣服的蕾丝边,为装饰而用。
顾夕莞尔:“明明,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苏明明浅浅地笑了一下。和她挽着进去了。苏明明最高调的是穿衣,最低调的是做人。
骆迦在座位上叫到:“喂,你是不是恨不得把肚兜也穿出来。”
苏明明则有点惊讶:“姐姐,你怎么舍得剪掉那么宝贝的头发?”
骆迦回:“你八月,我十月,你喊谁姐姐呢?”
苏明明说:“哦,因为我比较显年轻,所以总是忘记这件事,姐姐你不要生气。”
“我知道,你是妖精,不会老的。”
正说着,台上主持介绍下一场的歌手是他们新请来的诱惑宝贝,绝对让大家high到最高点。三人正担心慕容苑遇见对手,发现出来又唱又跳又喘的竟然是花晓乔,怎么她这个水平也能到这里驻唱?她唱歌是那种高了上不去低了下不来的那种,不过没关系,她的裙子倒是可以拉很高,领子也可以开很低。
三个人恼怒地边看边骂,直到掌声淹没了她们的声音,这里顾客大部分都是男的。
花晓乔要下去的时候,特地挑衅地对骆迦一桌挑挑眉。骆迦恨得差点把桌子拍烂。
还好顾夕在旁边说:“小苑出来了,别吵了。”慕容苑当然也在这个酒吧驻唱。虽然本人少根筋,可是唱歌确实非常之利害。
悲伤的时候唱《谁的眼泪在飞》,《哭砂》,快乐的时候唱《漫步人生路》,《一人有一个梦想》。
花晓乔来的时候唱《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现在她唱的是郑智化的《别哭,我最爱的人》,一首词曲俱佳的歌,可是被创作型歌手自己埋没了。现在慕容苑唱来哀而不伤,别有一番余韵:“别哭我最爱的人,
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
……”
慕容苑回后台换衣服的时候,苏明明问身边的两个人:“你们有没有看到今天报纸的头版头条,‘前男友疯狂报复,与影坛红星共赴黄泉。’”
顾夕皱了皱眉:“什么报道呀,这么血腥的名字。”
苏明明说:“影坛红星就是我们中学的校花,高三转到别个学校的那个。”
她们四人在高中的时候也算长得有点人样了,好歹也被校友提名过四小金花。可是当年与此人一比还是黯然失色恨不得掩面而走。
骆迦说:“哦,就是你高中挺欣赏,还帮她起了个外号叫什么‘孤独的凤凰’的那个,我一直觉得这女人不是一般的恐怖,不过不是才红几年么,这么快……”
苏明明叹息:“是啊,她前男友接受不了她分手另嫁的事实,自残,还是没有挽回她,最后毒杀了她,然后殉情了。”
骆迦咋舌,停了半会才说:“太过激烈的爱真是让人恐惧。”因为曾经是身边的同学,总是感觉同样的事情真实了好多,仿佛触手可摸。
顾夕想起潘周易那句话,这人品性虽然可疑,可是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最可怜的是他的丈夫。不过也不好说,别人的事,夹杂了太多的人云亦云,外人真的很难真正了解。”
苏明明瞅了骆迦一眼,说:“你说我们到底要的是什么呢,极端的爱怕伤了自己,细水长流的爱又嫌太平淡,死了……”
慕容苑刚好跑过来,气还没喘过来,就大惊失色地问:“谁,谁死了? ”
然后看见另一桌的花晓乔正在把一个脖子当成两个脖子用,很努力地偷听她们说话。这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纠缠着她们不放,刚刚在后台还说今天开始要这里唱一个月玩玩,就她那五音不全的公鸭嗓。可是正如花晓乔对她说的:“我是唱得不怎样,可是唱得好有什么用,我今夜收到的花比你半个月还多。”这才是现实。
慕容苑赶紧接着说:“是不是花晓乔呀……”慕容苑说这话完全是为了解气,倒也不是恶意诅咒。
花晓乔气得跳脚:“喂,三八,你才会这么早死,老娘长命百岁得很。”
骆迦说:“是啊是啊,看你那脖子能屈能伸的,早就知道乱世桃花花晓乔是只超级长寿的万年龟。”
苏明明和顾夕在那里笑,花晓乔则咬牙切齿,正准备拍案而起的时候,眼神却突然回光返照似的温柔,她们循着她眼神的方向看,潘周易走了过来。
苏明明第一个问:“你们谁还和他在一起?”
骆迦对着慕容苑努了努嘴:“就是这傻女。”
苏明明叹了口气:“有你苦头吃的。”
骆迦说:“没办法呀,人家苦中作乐,甘之如饴。”
顾夕的眼睛却被潘周易后面的人吸引住了,初开始灯暗人远看不清楚,等他走到了面前,眉清目秀,笑容明净,不是刚才拔鞋相助的人是谁!
潘周易看着顾夕:“你也在这里。”
顾夕有点被揭穿谎言的尴尬,可是立刻化尴尬为蛮横,气呼呼地说:“那又怎么样!”
潘周易耸耸肩:“哪敢怎么样!给你介绍个人,她们三个早都认识的,李长安。”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现在的西安。”
李长安微笑着用手肘去捅他。
慕容苑趴在顾夕的耳朵旁边,激动地重复:“‘潘安’组合的‘安’, “‘潘安’组合的‘安’。”
顾夕为了维持优雅的形象,趁大家不注意矜持地推开她。
顾夕正在酝量一句闪闪动人,让李长安一生铭记的开场白,灵感还没有来的时候,只听李长安说:“我们见过面的。”
剧情现在不受顾夕控制,几个人都往顾夕这边看。骆迦问:“喂,你跟他们有什么孽缘,怎么谁都跟你说这句话。”
若让她们知道她的光荣事迹,虽然不至于会为她塑纪念碑,但是至少也会集体替她回忆一个月的,她急中生智:“那还不是因为他比较帅,在街上见到他,正好车久久不来,就随便搭讪了两句。”
李长安微笑地看着她撒谎。
苏明明赞叹道:“哇,果然很随便,夕夕,你出息了呀。”
慕容苑在旁边像鬼魂附身一样碎碎地念:“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骆迦在旁边推了她一把:“疯丫头,你鬼上身呀,要有秘密也是他们俩的,你犯得着么!”
慕容苑嗔道:“人家不是替夕夕激动么。”
骆迦横了她一眼:“白痴。”
花晓乔今天的舞伴可能是斯大林般强硬派的,不允许她牝鸡司晨。所以她只是往这边盯着,并没有过来勾三搭四,尽一个坏女人应该尽的义务。
现在的潘周易看着顾夕和长安,有点阴冷。
苏明明温和地问:“周易,如果你是来捧小苑的场,现在可有点太晚了。”
潘周易说:“来的时候被一些事耽搁了。”
慕容苑急忙关心地问:“大事小事?要不要紧?”
李长安接口:“我的车坏了,他等我一起过来。”
顾夕恨不得马上说:“不是这样子的,是这个花花公子被一只狐狸精缠住了。”好不容易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心想:李长安替他隐瞒,是不是男生都这样?
骆迦说:“反正来晚了就是来晚了,今天我们姐妹周末有会,男士们,你们请回。”
李长安看了看苏明明,苏明明点了点头,苏明明说是真的那肯定是真的了。
潘周易略薄的唇带着几分笑意:“铁血娘子军的紧急会议,不能加入?”
慕容苑正在犹豫,骆迦看了看不争气的她,慕容苑为三朵金花所迫,不情愿地说:“我想……不能吧。”
潘周易说:“好吧,既然是女士的会议,那么你们今天晚上的话题是我还是他?”然后笑着拉李长安回去。
到了门口,潘周易问李长安:“你怎么就认识顾夕了?”
李长安把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潘周易听着顾夕的所作所为,一直微笑,然后又问:“我觉得她对你很有好感。你觉得呢?”
李长安淡然地问:“你很在意么?”
潘周易回眸:“臭小子,我就当你是开玩笑。”
我这里下雨了,雨丝从无垠的夜空落下来,经过高楼有灯的窗的时候,银光一闪,像是流星划过。
你们那边也一样么?
三月的深夜,风吹过来的时候有点凉意,整个城市沉睡的时候,道路井然有序,月光盈盈如水,像一个安静如梦的樱花园。
骆迦问:“明明,你就不冷么?”
苏明明支吾了一下:“冷。”
慕容苑和顾夕几乎要笑出来了。
骆迦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穿着吧。”她每次都带一件衣服以防值晚班后夜冷风寒。
苏明明一边穿着单衣,一边说:“白素贞,不必跟花晓乔那种人生气。”
骆迦说:“我没你有度量,抢别人男友的人,我这辈子见她一次便羞辱她一次,谁也别拦着我。”
慕容苑大声附和:“我也是,我也是,谁也别拦着我。”
顾夕看着苏明明:“明明,你原谅她了么?”
苏明明淡淡地说:“不会原谅,可是也不恨了。现在想想,当时也是我自己没有眼光,选了这样差的男朋友。”
顾夕说:“不要谈她了,真晦气。我说,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骆迦笑笑:“还用问么,当然是打桥牌了。”
慕容苑立即条件反射:“我可不要跟白素贞对家了,每次都输,害我这个月都没有余钱吃宵夜。”
骆迦还嘴:“还不是你运背,敢怪在姐姐我头上。”
“那,现在谁打电话给我爸。” 顾夕问。
听完这句话,三个人各自看天,假装刚才没有人说话。
顾夕大叫了一声:“喂,讲不讲义气呀。”
苏明明说:“讲,当然讲。”
骆迦立即接话:“哦,这句话可是你说的,我们没说,这电话就你打了。”
苏明明娇声回答:“我打就我打,谁像你们两个酒肉朋友。”
苏明明拨通电话,嗲道:“伯父,是这样的,我有些事情想和夕夕讲,不小心就聊这么晚了,不放心让她回去,我想叫她住下,明天早上再回去。可以么?”“好的,好的,没事,不麻烦。” “好的,谢谢伯父,我会的,再见。”
慕容苑紧张兮兮地问:“他说什么?”
“伯父说我们最近怎么没过去玩,叫我们有空要常过去。”
骆迦嘟哝了一声:“谁敢过去呀。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对你这么好,平时凶得跟我们欠了他一两亿一样。”
顾夕说:“我爸就吃她这一套。学都学不来。”
苏明明蹬鼻子上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纯属个人魅力,如无法律许可,请勿随便模仿,本人保留追诉权利。”
她们照例到汽车站准备打车,苏明明第一个瞥见旁边站着一五十来岁戴墨镜的先生,深更半夜竟然还带着诡异的大墨镜,虽然人多力量大,几个人心里还是一怵。冒冒失失的慕容苑好奇地凑到顾夕耳边低语:“他是不是瞎子啊?”
那人冷冷地说:“姑娘,我看得见。”
这么小声都被听见了,骆迦先声夺人:“你想干么,告诉你我是跆拳道黑带。”
那人“嘿嘿”地笑了下:“别紧张,我是算命先生,现在刚下班。”
骆迦有点不信,嘀咕了声:“真稀奇,第一次听说算命先生也有上下班。”
“你不信啊”他转头眼睛扫了四人一圈:“你们四个人感情好得很啊,难得难得。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又对骆迦说:“你这种性格,会坏你将来的事。”
骆迦犹自嘴硬:“德性,一句胡话就想蒙谁啊!”
倒是慕容苑激动地问:“你真是算命的啊,厉害吗?我呢,我怎么样?”
墨镜先生对着顾夕、骆迦、苏明明、慕容苑依次看过去:“爱情关、性格关、命运关、事业关,各有各的难,谁也帮不了谁。”
公交车到了,算命先生最后抛下一句:“关关难过。”就上了车。
饶是半信半疑,四个人还是痴了好久,慕容苑兴奋地和苏明明讨论这人话中有几分真假。
骆迦嗤之以鼻地总结:“江湖术士,一句放之四海皆准的狗屁话我也会说啊。”
来到苏明明处,苏明明说:“还是老样子,夕夕的蓝山咖啡,我的康娜咖啡,白素贞的日本碳烧咖啡,还有小苑的拿铁。”
慕容苑在座位上大叫:“明明,多加点牛奶,多加一点。”
苏明明说:“慕容苑,我可受够你了,以后你自备奶瓶奶嘴,本小姐不侍候你了。”
慕容苑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她生气了。”
骆迦毫无怜悯心地说:“你这不是嫌命长么,竟然践踏明明的咖啡,自寻死路,谁也懒得救。”
苏明明从吧台上走过来:“怎么和周易成的?”
顾夕听了这话,想起今天的事情:“我今天看到他和一个很妖娆的女人在路上纠缠不清,我觉得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骆迦道:“潘周易一直都那样吊儿郎当的,我们早已知道,傻丫头傻,有什么办法?”
慕容苑对顾夕说:“其实周易这人不像看起来这样坏的。有一次……”
苏明明笑:“梦魇呀梦魇,你又来了。”
顾夕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骆迦指着慕容苑:“就她那点破事,这个祥林嫂的那个时候激动得每个晚上都跟我们讲,足足讲了半个学期,后来每次一听到,我和明明就做噩梦。”
这样说反倒使顾夕更加好奇了。
慕容苑开始娓娓道来:“大二那时,有一个大型歌唱比赛在我们学校举行,我当时进了决赛,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比赛,当时真的紧张死了,在后台一直发抖,脸色白得跟墙似的。这时,听到有个似笑非笑的声音说‘美女,你的粉是不是擦得太厚了,脸怎么白得反光。现在粉有这么便宜吗?’我转过头就看见他和李长安,他又很得意地对我说‘喂,别紧张,虽然你唱得比我差,不过我和他合唱”他指了指旁边的李长安说‘他好差的,所以有我们垫底,你完全不用担心倒数第一’。李长安虽然被开刷,也不着恼,在旁边对我和善地笑:‘是呀,你不用紧张。’很奇怪的是,听了他们安慰的话,我就忘记紧张了。”
这些也算是安慰人的话?我怎么听起来像是讽刺?顾夕可以想象说这些话的时候潘周易那个欠扁的样子。
骆迦说:“倒不如说你血液里的花痴病毒在作祟。”
顾夕问:“你不是拿到了冠军么?他们呢?”
苏明明说:“我记得他们两个合唱的是《掌心》,唱得还好,不至于垫底。”后台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她们只好在亲友席上助威。
顾夕疑惑:“就这样?”
骆迦慢条斯理地答:“别急,可怕的在后面。”
慕容苑说:“后来我每星期都和她们两个去看他们的球赛,他们踢得好棒呀,是吧,明明。”
苏明明说:“中国足球队?马马虎虎啦。”
慕容苑并没有因为屡遭损友泼冷水而降低把动人的爱情故事讲完的决心和热情:“有一天,比赛中场,满头大汗的周易突然跑到我跟前,指着我手里的矿泉水说:‘这是给我的么?’我激动之余来不及点头,他拿起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就把它喝光了,然后把空瓶子拿给我说‘谢谢了。’几乎全场的人都往我们这边看,来捧场的女生脸色寒得跟珠穆朗玛峰上的雪似的。”
顾夕一时征住,反应过来后脱口而出:“那你们不是很丢脸?”
骆迦笑了出来:“那种万人瞩目的礼遇还真令人毛骨悚然,幸亏你先见之明,转校转得及时,少受了多少罪。”
慕容苑说:“你别听骆迦口是心非,那时他们在学校内外出尽了风头,巨多人迷。”
顾夕犹豫了一下说:“那李长安也很受欢迎么?”
骆迦干脆地回答:“说招蜂引蝶两个人是不相伯仲啦,不过李长安比潘周易人品好多了,只交过一个女朋友,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分手了,就再没其他的了。当时八卦女们讨论最多的就是,潘周易为什么还没有再分手以及李长安为什么会分手这样两件事。”
苏明明问顾夕:“为什么突然问李长安?”
顾夕顾左右而言其他:“没事,对了,我们真的整个晚上都在讨论他们两个,被潘周易这家伙说中了,真是丢人。”
骆迦在旁边叫:“别说废话了,开局,开局。”
她和慕容苑再次成为黄金搭档,一个顶五个。
打牌的时候,心里还是飘着那个墨镜先生的混话,顾夕一边拿牌一边发牢骚:“你们说,为什么我就找不到适合我的人,咳。从今天开始,我人生的愿望就是找到一份完美的爱情。我先叫牌了,两个梅花。”
骆迦鄙夷顾夕的浪漫主义:“你要求别太高,小心变成老处女。我只希望能找到一个爱我的人就足够了。两个黑桃。”
苏明明说:“我呢,最大的愿望是青春不老。三个红桃。”
慕容苑摇头晃脑:“我现在只想成为一个超级巨星,超级超级super的 star。三个黑桃。”
展望各自的锦绣前程后,顾夕笑着,踌躇满志:“好呀,那我们的愿望都实现后,我们就到普罗旺斯旅行,就这样说定了。”
其他三人都齐声答应,突然听到骆迦阴阴地说:“不过,明明,你觉得你的愿望有可能实现么?”
临近清晨的时候,邻居们都听到苏明明处传出一声尖叫,然后是女生的声音:“白素贞,我们,我们又输了。”
骆迦不耐烦地回答:“好了,好了,别抓狂了,死丫头,怕了你,滚开不要扯我的衣服,天啊,刚买的阿迪达斯呀!这个月的夜宵都我请,行了吧,前世欠你的。”
三.心荡漾
顾夕依旧每日晚上在电台坐着知心姐姐普度众生。其实,顾夕的节目很有一些固定的收听群,她的声音就像就像淡雅的花一样,在这深夜的城市漾漾的开着,给那些习惯走夜路的人,那些再零点十分还没有入眠的人带来轻抚般的安慰,就像天寒时节肩上的一件毛衣,劳累时候手边的一杯咖啡,或者微不足道但至少温暖寂寞人的心。而对于顾夕,这就够了。
比如,这个深夜,她樱花般的声音就在潘周易的房间舒缓地流淌着:“今天的节目又要结束了,亲爱的朋友们,你们是不是已经安睡了,还是因为白天的那些烦恼的事情或偶然邂逅的人迟迟难以入眠。你们知道么,今天晚上的我也有一场美丽的遇见,那是在来这里的路上,风忽然吹起,飘落了很多樱花。我最好的朋友曾说,再繁花的花期终是会过去,再美丽的花终究是要化泥。可是,我固执地想,在这结果之前,只要我努力追求,真心把握,终是能拥有那些美丽,灿烂过,我便无悔。这样子想之后我便释然了,亲爱的朋友们,今晚是不是因为有些害怕失去的爱,假如你觉得那值得去冒险,那么就不要错过。那么,在节目的最后,送给朋友们一首歌:‘偶遇’。”
风带着微笑轻吹 天空里云偶遇
难忘是当天的你 让我为你沉醉
心印下微笑的影 天天去回味
迷人是一刹那 再回头已是无法追
潘周易打开房间的窗,站在夜风的窗台旁,点了一支烟,橘黄色的焰火在夜里一亮一亮,就像天上微弱的星光。潘周易自言自语地说:“这丫头,和鱼一样只有七秒的记忆吗?见过两次了竟然没有一点印象,还做什么播音。”
他至今还很清楚地记得他们第一次的见面,那时她还小,他也不大。他又被家里兄弟排挤,一发狠就跑出来。夏日的午后,刚刚还烈日当空一会儿就变成倾盆暴雨,他一个人站在墨绿色的榕树下,头发衬衫早已淋湿,滴滴答答的也在树下下着小雨,这时候,一个戴着蝴蝶花的女孩跑过来,稚气地对他说:“哥哥,老师说下雨的时候不能站在树下的。”
潘周易恶声恶气地对她:“你谁呀,多管闲事。”
那女孩仿佛没有生气,依旧是那种有点热切地语气:“真的,很危险的,夏天很容易闪电打雷的,老师说上次打雷有个地方死了很多人。”说着竟然扯着他的衣袖往外走。
他心想是被你雷死的吧,一把甩开她的小手:“喂,小丫头,我认识你么?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
她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有什么事,你家人父母会很伤心的。你要爱惜你自己呀。”
潘周易本来一肚子的火和郁闷,可听她故作老气横秋的语气,都忍不住想笑:“小丫头,没事为什么学大人讲话,还有,你凭什么教训我。”
她仍然不依不饶,硬是把他从树下扯了出来,然后对他说:“今天,我正式成为一个少先队员了,老师要我们经常帮助别人。”当年这个丫头还真是很主旋律。
潘周易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你真够幼稚的。我要走了。”
顾夕疑惑地看着他:“可是怎么办,你没有伞,我也只有一把。”她犹豫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要不,我把伞给你。我家很近的。”
至于么,不就新诞生了一个小红领巾。况且,这把小红花伞带回去让他那些兄弟看到,他也就不用混了。他断然拒绝。
她皱了皱眉头:“你真的很麻烦。那里是我们学校的餐厅,要不我们去那里避一下雨,好不好。”
他觉得很是愕然,他今天也算是走运了,碰到了一个奇特的女孩,一面拉着他不让他走一面又责怪他麻烦:“喂,是你麻烦好不好。”
不过抗议归抗议,恼火归恼火。他还是跟她进去了,躲雨的途中,顾夕硬是请他吃了一份炒面,好吃倒是挺好吃的,面对这样一个盎然的祖国的花朵,他也不便推辞,算是帮她圆个梦。他心里得意地想:到底是谁帮谁呢。
如今,这个小丫头已经长成楚楚的少女,可是那个执拗的性格好像没有怎么变化。他有点懊恼,为什么她会不记得他,他不是一向有让人过目不忘的魅力么?
顾夕走出电台的大门,一阵清凉的风迎面而来,她感觉清醒得像猫。抬头的时候忽然看到,李长安,他身穿樱花红的休闲衬衫,蓝色牛仔裤,一手插在裤袋里,站在深夜里的公交站牌下。
顾夕不知道是惊还是喜,在后面向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李长安。”
李长安闻言,蓦然回首,看到顾夕微笑的眼睛,脸上不由显露出惊讶的表情,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顾夕笑着指着身后的高楼:“我在这里工作呢!你呢?这么晚。”
李长安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鼻翼:“出来散散心,没有想到就这么晚了,现在正要搭12路晚班车呢。”
顾夕听了他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之余生出了失望:“我记得了,你的车坏了。不过,你很少坐公车吧,晚班车要再半个小时才来。还要等很久呢。”
李长安耸耸肩,很潘周易的动作:“没关系,反正现在夜色挺好。”
顾夕犹豫了一下:“我先打个电话。”李长安点点头,顾夕便走远了点,然后拨通电话:“喂,明明,晚上我就不去了,你别等我了。”
然后耳边传来苏明明的威胁:“干么,我等你到这个时候,你现在说不来就不来了。是不是欠揍。”
顾夕遮遮掩掩:“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随即听到苏明明鬼鬼地笑:“小姐,现在是凌晨,你有什么事情?不会是有什么艳遇吧,跟姐姐说说吧。不过这深更半夜的,不要再随便和陌生人搭讪了,干么这么小声说话?怕被谁听到,跟姐姐反映反映情况!”
顾夕压着声音:“神经病,不理你了。”
苏明明还想再找点蛛丝马迹,无奈只传来滴滴的盲音,不由感叹 “女大不中留。”
顾夕走近李长安说:“呵呵,等车是一项很考验人耐心的大事件呢。”
李长安点点头:“还有时间,要不走走吧。”
就这样,两个人就在这寂寥得像深海底部的街道上漫游。
李长安说:“你们四个人感情好像很好。”
顾夕露出淡淡的笑颜:“是啊,你和潘周易不也挺好的。”
李长安微笑了一下算作回答。
顾夕无知者无畏:“不过我觉得你和他好像,很不同类型,怎么合得来?”
李长安听了她的问题,脸上恍惚了一下,好像是觉得这女孩子讲话还真直接,然后说:“他是个孤独的人,而我,恰好是个善于陪伴孤独的人。”
顾夕大大地惊奇起来:“潘周易,孤独? 他那么招蜂引蝶,怎么会孤独?我一点都没有感觉。”
李长安听了她的话,不禁莞尔,认真地想了一下:“他,就像一个耀眼的太阳,每天光彩眩目,可是,千亿年来,世事变迁,人生代谢,只有它永远孤独地挂在那里。”
顾夕有点不服气,不禁嘟嘟嘴:“太阳就是太过招摇,才被后羿射了九个下来。”
李长安听了她孩子气的话,不禁明朗地笑着。在夜里,这样的声音特别的和煦,亲切。她觉得他更像是给人带来阳光和温暖的太阳。
然而顾夕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你在嘲笑我么?”
李长安摆摆手:“当然不是。”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你呢,现在还不懂。”
顾夕赌气:“我不懂?你不见得比我大多少。”
李长安说:“你这么晚才下班,家人和男朋友不担心么?”
顾夕仿佛辩解的样子:“家人还不知道我在这里上班,至于男朋友,暂时告缺。”
李长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
近墨者黑,顾夕突然慕容苑上身:“你呢,怎么一个人出来,我听她们说你有个女朋友。”话还没有说完,心里就后悔了,真希望时光倒流。可是天不遂人愿,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现在这些水泼李长安身上了。
李长安平静地说:“挺久前的事了,合不来,所以分手了。至于女朋友,暂时告缺。”
顾夕听他学着自己说话,呵呵地笑起来。心中祈祷慕容苑离她远点,不要让她再犯八卦的毛病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刚刚下过雨的天气有点清冷,路上有时有浅浅的水坑,倒影着还没有熄的霓虹灯,樱桃红,鹦鹉绿,橘子黄,风轻轻吹拂,波纹荡漾开去,荡漾开去,参差交错得像是一场美丽的烟花晚会。
快到时间了,他们开始往回走,顾夕心中有一点甜的喜悦,也像这水纹一样缓缓荡漾着。
车快来的时候,顾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从包里面拿出了一张邀请函,递给李长安说:“明明生日,我们办的舞会,有空的话来玩。”
李长安笑了笑,眼睛里面灯光的缩影像是小小的水晶,他说:“慕容苑也托周易拿了一张给我呢。”
今天屡招慕容苑暗算,顾夕觉得自己伸出去的手多余地凌空着,就像枝丫旁生的树木,需要园林工人好好修葺掉有碍美观的枝干。她“哦”了一声, 正想把手收回来,李长安却把她手上的邀请函接过去:“我有个挺要好的同事,能不能请他一起过来?”
顾夕眨了眨眼睛:“当然,本来就是要高兴地玩一下,没什么特别的。”
车远远地来了,车的前灯光透过薄薄的夜雾照到街道的远处。
到了潘周易的住处,李长安找了钥匙开门进去,看见潘周易只穿了短衫,站在窗前,他说:“你这样站着,不冷么?”
潘周易回过头,眼神迷离,手里夹着还没有燃尽的烟:“拜托,这么晚了,不要悄无声息地飘进别人房间。”
李长安说:“我带错你的钥匙了,自家的钥匙倒忘在房里了,先到你这里借住一宿,明天再想办法。”走过去看到有个崭新的收音机,心中有点诧异:“干么,这玩意,什么时候买上了的。”
潘周易调侃着:“哦,十二岁的时候。”
李长安回他:“你才十二岁呀,那我们可算忘年交了。”一只手在收音机上旋钮上无心地乱旋着。
潘周易听着因为李长安胡乱调台而快速变幻着播音的声音 “……××男性医院采用全球领先纳米科技,治疗急慢性细菌性,非细菌性前列腺炎,前列腺增生,肥大及由此引起的尿频,尿急,尿痛……”
“……××牌减肥药让您一次想减多少就瘦多少!省时、方便、轻松减肥!无需节食,绝无反弹……”
不知道那些电台如果能感觉到观众的转台会怎么样,是否会有脖子被拧断的异样感觉。
潘周易及时回来伸手制止李长安:“得了,别弄坏了,我新买的。”
李长安冲他笑:“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坏了我赔你十个。”
潘周易把收音机放到抽屉里说:“大学教授还真大款,不过我可不稀罕,告诉你,这个是我爷爷留给我准备代代相传的,弄坏了,小心我爷爷的鬼魂天天缠着你。”
李长安转身半倚着桌子,食指半弯着抵在薄薄的唇上: “我跟你说件事,你知道我今晚碰到谁了么?”
潘周易漫不经心地问:“谁呀,爱因斯坦么?”
李长安沉吟了一下:“顾夕,认识吧。”
潘周易也愣了一下,然后几乎是面不改色:“碰到就碰到,干什么还拿到人大会议上来讲了。”
李长安微笑着:“是啊,聊了一下,她对你的印象似乎不怎么样呢。”
潘周易看了看他,没打算回答的样子。
李长安说:“不跟你聊了,我去洗澡了。”走到半路又转回来:“对了,真巧,她在电台做dj。”
然后义无反顾地奔往浴室了。留下潘周易在那里回味他话里的余音。
潘周易手里玩着打火机,火焰在眼睛一闪一闪,欲盖弥彰地说了句:“臭小子,……你别瞎琢磨。”
理所当然,第二日的时候,顾夕受到了苏明明的严刑拷问,四个人偷时间逛街,美名其曰为舞会作准备。顾夕经不住苏明明的灵牙利爪,坦白从宽地说昨天晚上遇见了李长安,慕容苑比自己遭遇艳遇还热心,拉着顾夕的手:“老实说,昨天晚上是不是特别激动,特别有意义!”
顾夕白了她一眼:“我不和没大脑的人说话。”
慕容苑从来都有自动屏蔽他人意见的特异功能,自管自地说:“李长安真的很不错,跟我们家周易有得一比,你是不是喜欢他呀,咱都是好姐妹,就别说什么客套话了,多显生疏,你就招了吧。”
顾夕举白旗向慕容苑投降:“应该说是比你们家周易好多了,不过我真没往那方面想,只能说挺好感的,你想我们来回也没有见过几面,像你那样,多饥渴。”
慕容苑伸手去挠她:“臭女人,你说谁饥渴了,你说谁饥渴了。”
苏明明在旁边沉吟,一会儿才说:“夕夕,你没那意思也好, 李长安那人出了名的铁打的心,喜欢他有的是苦头吃。”
顾夕听了这句话便想问个究竟,但到不知道如何启口,不禁后悔自己刚才的口是心非。
苏明明伸手拉了拉骆迦的手说:“姐姐,今天怎么一脸晦气。”
骆迦说:“今天真挺晦气。”
三个人立刻被骆迦被不幸所覆盖的脸吸引,全然忘记了各自的不幸。骆迦说:“我家里搬进来了一个人,上大三,他妈跟我妈很要好,后来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这段时间又联系上了,他儿子刚好在这里上大学,这学期要搬出宿舍,到外面住,我妈就怂恿他妈,让他搬过来了。”
三个缺乏逻辑思维的女人被那一会儿有联系一会儿没联系,一会儿我妈一会儿他妈弄得有点晕头转向,不过不约而同地抓住了重点:“有个男生搬进了骆迦她家。”
慕容苑张嘴就一句:“帅么?”
骆迦骂回去:“帅什么帅,看到我脸黑得跟看到前世仇人似的。”
顾夕轻声说:“白素贞,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斗胆问一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骆迦冷冷地回:“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小时候我住外婆家,他当时个子高点,老以为自己是什么小霸王,欺负其他小孩,有天我看不过就胖揍了他一顿,多久的事了,现在还记很,看到我每次都横眉竖目的。”
苏明明唉声叹气:“那你也不能怪人家,毕竟是童年的创伤。”其他两个都笑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迎面而来一个拉风的单车少年突然在她们面前刹车,看着骆迦说:“骆迦,你怎么有三个这么漂亮的朋友。”
慕容苑喜形于色:“没有啦,没有啦,你太客气了,你也挺帅的。”
骆迦拉了拉慕容苑:“你是不是疯了,死丫头。”
少年笑了笑:“她是不是说我坏话?”
骆迦摁住他的车把,睁眼说瞎话:“我才没那闲工夫,你到底走不走。”
少年看着她的手:“你到底是要我走还是要我留下来呢。”
骆迦急忙放开手:“赶快消失。”
少年对着其他三个:“美女们,我叫杨嘉,先走了,有空联系。”然后骑着单车沿着下坡路扬长而去。三个人悔恨没有时间做三分钟自我介绍,齐声说:“再见。”声音飘落在春天的风里。
骆迦恼怒:“你们看看他那个痞子德行,真讨厌。”
苏明明用讶异的声音回答:“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难得的是审美眼光也挺高的。”
顾夕和慕容苑连声附和。
骆迦说:“你们就三个虚荣女,别人夸一句,就不知道哪里是北,把本忘得一干二净。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还有,明明,你先回去。”
苏明明笑答:“干么,真生气了,还赶我走?”
骆迦白了她一眼:“看你端庄贤淑,怎么连点眼色都没有,我们准备去给你买礼物。而且再不回去,你那咖啡店就要倒闭了。”
苏明明只好一个人单独回去,在店里看看电视翻翻报纸,左右不过一两个小时,突然有小妹说有人找她。她好奇地抬起来头,看见李长安和一个男子走进来。
李长安对她说:“怎么今天,一个人呀。”
苏明明点点头说:“你想找谁呀?”
李长安摇摇手说没有,纯属路过。然后说:“差点忘了,给你介绍个人,我同事,轩辕连。”
苏明明微笑着说:“哇,好唬人的姓。”
轩辕连好像早有心理准备:“嗯,大家都这么说。”
三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下。
李长安说:“我拿到你生日舞会的邀请函了。”
苏明明有点不好意思:“那三个人瞎胡闹。”
轩辕连看到她手里还拿着刚才在看的报纸,看起来是国际新闻。不禁笑道:“你还看国际新闻呢。”
苏明明用明媚的眼睛看着他:“怎么,法律规定女人不准看国际新闻么!”
轩辕连尴尬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很少看到女生关注这个,你看什么呢?”
苏明明嘴角微微扬起:“哦,美国攻打阿富汗的专题报道。”
轩辕连皱了皱眉:“哦,我也觉得那样专制的国家好像只能依靠外力的帮助,才有实现民主的希望。”
苏明明温言反驳他:“也?我可没说我同意你的意见。你不觉得美国虽然打着民主的旗帜,但当它使用暴力征服阿富汗的时候,其实已经违反了原本建国的民主精神,所以这明显是个悖论。”
李长安在中间打圆场:“你们怎么刚见面就辩论起来了。”
轩辕连不理会他:“我支持美国的做法,阿富汗是一个极端宗教统治的国家,是不可能依靠和平手段自己实现民主的……”
苏明明抓住他话中的漏洞:“你的意思是阿富汗有可能通过暴力手段自己实现民主咯!”
轩辕连明亮的眼睛专心地看着她:“你这个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诡辩呢。”
苏明明笑而不答。
却听到骆迦爽朗的声音:“男人说不过女人的时候,总是会说女人强词夺理,这是通病。”
轩辕连想说那是因为本来你们就经常强词夺理,结果看这一来就是三,还是决定收敛一下。
骆迦看了看他们两人:“你们这些大学老师的生活就是松散。”
轩辕连立马反驳:“你不知道我们国家有个东西叫法定休假日么?”
李长安侧了侧头对最外面的顾夕说:“你们去逛街呀!”
顾夕还来不及点头,就听见慕容苑问李长安:“周易呢?”
李长安笑着说:“他是个无业游民,本来约好来这里的,不过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晓得。”
其实,潘周易是在来的途中遭到了女流氓的劫持。刚要开车的时候,看到顾夕朝着他猛挥手,难得她主动和他打招呼,他高兴地停住,不过马上就疑惑起来了。今天的顾夕绝对是对自我形象的大颠覆,火红的头发夸张的衣服完全是太妹的打扮,全然不符合心中她的形象。顾夕奔过来:“我上次看过你,你不是慕容苑的男朋友么,我赶时间,麻烦你带我一程。”
见惯场面的潘周易一时反应不过来:“你,你……”发现自己有点结巴之后,急忙镇定一下:“不是顾夕,你是谁?”
那女流氓拍了他一下:“开车了,你怎么这么罗嗦,我当然不是顾夕,我是她妹,顾晓西。”
潘周易这才明白,口中含糊地说了句:“见鬼,怎么一模一样。”
顾晓西头凑过来:“那是当然,我们是双胞胎。不过我气质比较好。”
潘周易冷笑了一下,不对此话做任何评价。
银白色的车像流光一样在灰白色的高速公路上疾驰,应顾晓西的要求,潘周易把顶棚打开,看着她在风里面微微眯着眼睛,脸庞上是放肆的恣意。顾晓西偏过头对他笑:“听说,你是个花花公子。”潘周易用戏谑的口气编造:“听说你是个太妹。”顾晓西听了此话,一边大笑一边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听你的答话,就知道你肯定是。”
潘周易心里并不承认,当然很少人会自己承认,张无忌都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是专一的。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又问:“是谁说的,你姐?”说罢又有点后悔自己的穷根究底,他不应该纠缠于这些无谓问题的,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像她?那就更不应该。
顾晓西一手去开音乐:“我和我姐从来没话讲的,她宁可对着收音机说,你有没有听过她的节目。”
潘周易下意识地摇摇头说没有。顾晓西于是继续发表她的高见:“你去听一听,就知道我姐姐有多甜美,多冰清玉洁了。”
潘周易听到她话里的讽刺,虽然姐姐是她的,与他无关,他还是忍不住要责难她:“与你比较,她当然好太多。”
顾晓西一脸无谓的表情:“我才不愿意像她,同样出了车祸,只有她到现在还不敢碰车。”
潘周易“咦”了一下,可惜顾晓西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深究下去了。
李长安和轩辕连久候潘周易不至,便先告辞出来。
轩辕连喜上眉梢:“今天多谢了,兄弟。”
李长安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客气什么,不过看你在学校那狂傲劲,想不到你竟然不敢和她搭讪。苏明明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轩辕连强辩道:“是,我知道,她又知书达礼,又平易近人,要多气质有多气质,可你没看到那么多人和她搭讪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我当然要慎重。”
李长安笑话他:“那你这几个月来泡这家咖啡馆还是出了成绩的,知己知彼。不过到底是苏明明记忆力太差,还是你太没特色,她怎么就没有记住你。”
轩辕连说:“我怎么知道,要不然要你来有个屁用。”
李长安突然有点认真看着他,问:“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她有什么这么好?”看他一脸周星驰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打算正经地回答这个问题。及时制止他:“别说什么喜欢不需要理由么,喜欢需要理由么之类的废话,好好给个答案。”
轩辕连看到伎俩被瞧破了,便回:“好气派,不愧是本省最年轻的副教授。”
李长安用手扣住他的脖子。
轩辕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说她和别人,很不同。从小失去亲人,在孤儿院长大,受了那么多挫折,磨难,艰辛。可是她从不偏激,自卑,愤世嫉俗。仅仅这样一点,便足够让我迷恋了。”
李长安沉吟了一下:“嗯,我懂了”又轻声说:“……迷恋一个人的感觉。”说罢,拍拍他的肩膀。
咖啡店的四个人其实并不是不认识轩辕连。
骆迦问苏明明:“那个咖啡发烧友和你说什么了?”
苏明明回答:“没说几句,该听到的你都听到的。八婆。”苏明明忘记了,听了一半话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听到了重要的一半,而会认为自己错过的一半更为重要。
骆迦说:“八婆,我还不是关心你,好心当驴肝肺。”
苏明明一手拿着咖啡杯,慢条斯理地说:“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慕容苑打断她们的话:“你们别一天到晚吵的,假面舞会你们有什么主意了么,你们说我打扮成怎样,你们才认不出我。”
骆迦打趣她:“别指望了,你就是下辈子投胎变成轮胎,我都能一眼把你认出来。”
顾夕和苏明明笑得格外欢乐。
慕容苑把身边的抱枕仍过去“哪有你好认,你去剪一段白窗帘就可以扮白素贞了。”骆迦应该庆幸慕容苑身边的只是一个抱枕,而不是手榴弹。
顾夕安抚慕容苑:“别和她计较了,明年你也二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再举办个舞会。”却听耳边的苏明明细语:“夕夕,你说谁二十五岁了。”
顾夕觉得现在的形势还是不承认比较好,于是一脸的茫然和无辜。
苏明明有点得意地自说自话:“没关系,是,我是二十五岁,我以后年年二十五岁。”
她们一齐去买了四个很有西域风情的面具。由于惯性,骆迦果然做了白素贞的造型。而那个穿着黑色修身礼服,身材清瘦,颈上戴着三串金珍珠项链,正是模仿《蒂凡尼的早餐》中奥黛丽•赫本形象的顾夕。慕容苑则打扮成古希腊神话中那夜夜在岛屿上唱歌引诱过往水手的女妖。在衣着上特立独行的苏明明特地照明朝仕女图中的样式定做了一套汉服。牙白底间隔各式繁花图长衫,胡风蓝地绞缬绉外裙,外加烟黄底混染浅水蓝赭石文色敦煌风绉的披帛。三分飘逸之余,更添七分浪漫。 足以令另外三个远离她一米远,以防重温当年惨当花边的噩梦。
客人的衣饰,面具皆自备。陆续有非洲土著人,中世纪吸血鬼,哪咤,名将郭子仪,日本美少女战士等的到来。打扮最为奇怪的是一个穿着红绿色衣服的人,它扮马路红绿灯扮得惟妙惟肖,想必可以随时担任起维护舞会秩序的责任。
生日晚会变成万圣之夜。
这个时候又来了三个人,因为大家都戴着面具,即使是非常相熟之人,有时候也很难分辨,一个是莎剧中罗密欧的打扮,一个戴着有点像面具又有点像面盔的人,身着魏晋南北朝服饰,更添几分风流倜傥。最后一个看起来像是太阳神阿波罗。
骆迦愚蠢的打扮只能更加突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她成为今晚的主持人。她走过去对着魏晋人士笑:“你这想装谁呀?”
那人良久不说话,直到骆迦以为他不回答而要走开的时候,他才得意地说了一句:“兰陵王。”骆迦听了声音,心像停了一拍,直到现在,听到他声音还是会忍不住一阵心震,她知道她猜对了,他是潘周易。那个懒于应付世事的人,他今天为谁特地乔装而来?她只希望这人是慕容苑。
骆迦正准备走回去,却看见花晓乔妖娆地走进来,她立刻不悦地迎上去:“喂,谁邀请你来了。”
花晓乔风情万种:“没人,我想来就来了。”
今天是苏明明的生日,骆迦不想闹得不愉快,便低了声音:“你不知道这是假面舞会么,三八。”
花晓乔不以为难:“当然知道,假面舞会就是要打扮成名人么,不过我已经是名人了,所以我觉得我只要装成我自己就可以了。”
花晓乔从小就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自信,而这样的她也会不断地给身边的人潜移默化,使得即使不认同的人,也渐渐糊涂了,以为她真的是艳冠天下无人能敌。她来这里不纯粹是搅局,一来是想来看能否结识几个新人,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要证明即使是别人的生日晚会,即使,这人是苏明明,她还是会成为最闪光的主角。不过,令她措手不及的是,今天的晚会她的宏愿没有达成,最闪光的主角变成了最散光的配角。
骆迦还要说话,苏明明却走过来拉了她走开:“跟这种人没理讲,何必和她斗气,浪费心神。”
骆迦点点头,今天晚上她有更重要的事,没必要和这神经病瞎折腾。晚会时间快到了,她走上台:“亲爱的朋友们,谢谢你们来参加我好姐妹苏明明的生日晚会,我知道今天晚上我们肯定会玩得很愉快,那在这里再一次告诉大家,舞会结束之后,大家一起投出的最佳装扮奖,将获得我们特地准备的一份礼物。现在舞会——开始。”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灯光暗下去,热情的的士高音乐强烈的音符在舞厅里面跳跃,大家随着电击般的旋律节奏中,尽情释放着自己的心情和能量,在力量的舞蹈中寻找淋漓尽致地快乐。其中最快乐的当属女巫慕容苑。
舞会休息片刻之后,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优雅地响起,大家各邀请自己的舞伴滑入舞池,虽然几乎没有几个人的着装适合跳华尔兹。不过大家都带着面具,也就不必虚心假意地做人。
那个罗密欧打扮的人穿过重重人群走到苏明明的面前,伸出手:“今晚的公主,你能做我的舞伴么?”苏明明应允之余,有点惊诧他的声音那么耳熟。但却猜不出来。
在舞池中,两个人配合得很好,正当苏明明沉浸于舞蹈当中的时候,她的舞伴突然用低沉的声音对她深情款款看着她说:“你的眼睛像天空最璀璨的星,我请求上帝让它们在夜空里闪耀。如果你的眼眸变成了天上的星星,那么你绝世的容颜会湮没了明亮的群星,正像华灯在灿烂的朝阳里黯然失色;你眼眸的光彩会在黑夜大放光明,使晚归的夜莺误以为漫漫长夜已然过去而唱出快乐的歌。”苏明明知道这是罗密欧在月光下,看到阳台上的朱丽叶时候的台词。然而,她毕竟是个女人,只听得心醉,半晌才醒悟过来,发现他面具里面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她现在知道这是谁的眼睛,顿了顿说:“对不起,我不是你的朱丽叶。你认错人了。”
轩辕连依旧是那种令她迷乱的语调:“不,你一直是。苏明明。”
苏明明心里一阵慌乱:“即使我是,你也不是我的罗密欧。”一手推开他,转身走下舞池,离开之际,只看见他的眼光一直追寻着她,她听见他说:“我会是的。”
顾夕的舞伴是太阳神阿波罗,一曲舞大概跳到一半的时候,阿波罗忽然恍然大悟地说:“你是顾……”,
旁边的潘周易和慕容苑不由得向他们望过去。
顾夕抬起眼睛,轻声说:“不要说话,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好不好。”
李长安只好把他的尚未宣布的新发现重新收回,在衣香鬓影的舞池里,拥着今晚这宛若林中仙女的女子。
良久,良久,潘周易听到顾夕低低地说:“圆舞,圆舞,我真希望这舞真的是个圆,可以永远跳下去。”
潘周易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疼痛,让他直不起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慕容苑说:“我脚忽然有点痛,对不起。”慕容苑几乎是惶恐地看着潘周易擦身而过。
舞池外的潘周易看着顾夕眼波流转,顾盼生姿,颈上的金珍珠项链更衬得她肤若凝脂,黑色礼服的她仿若翩翩的蝴蝶……他不由看得痴了。今晚的冷门人物花晓乔走过来坐到他身边,顺着他的方向看:“看什么呢,周易。”周易这两个字被她叫得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潘周易急忙收回他的眼光,他自嘲地想:眼睛比她漂亮的人多着,雪肤花貌的人比比皆是,我这是着了魔。
花晓乔虽然见他不搭理她,但是可贵的她拥有永不言弃的精神:“我们去跳舞吧,周易。”
潘周易闷声闷气地说:“不好意思,本王脚上有疾。”
花晓乔觉得自己作为乱世桃花一代尤物,竟然被拒绝,简直既无法理解又无法下台,她从小就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比如小学的时候,她们同学中午一起出来卖冰棒,同样干人力活,她都觉得自己是最高贵的,卓而不凡的,是冰棒西施,是老天特别恩宠她所以给她磨难。
她左顾右盼做仪态万千状,然后听见她短而小的惊呼了一声,仿佛被什么奇事震动了脆弱的心灵。她指着舞池中顾夕讶异地说:“那是顾夕吧,她那么丑怎么敢穿这样的晚礼服,你说是吧。”她急需潘周易的认同来增加羞辱同胞后的快感。
潘周易看着顾夕紧紧拥着李长安,眼神里是深深的爱慕,转过头不想再看。
他面具后的眼睛看着花晓乔,流露出嫌恶的不屑,站起来走出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说:“她远远比你漂亮。”
这话出自一个她想征服的男士之口,花晓乔几乎要崩溃了,她可以容忍你侮辱她的人格,但是绝对无法容忍你对她的相貌产生质疑。
潘周易随意地抛下那句话,走到阳台。这是个背着太阳的阳台,夜风吹过来的时候,冰凉湿润,上面养着几株蕙兰,馥馥地吐着幽香。潘周易突然恨这幽兰自作主张,花开从不与人商量。
鼻端触著成消受,着意寻香又不香。
有人推门出来,站在他后面说:“潘周易,什么时候烟瘾这么重了?”
潘周易叼着烟,转过身似笑非笑:“怎么,吸烟触犯宪法了么,苏明明,你才多大,这样瞎操心很容易老的。”
苏明明走到身边,靠在阳台上:“怎么,看你这德性,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潘周易仍然是那种调调:“我一不愁吃,二不愁穿,就等着继承遗产,你说我再不开心,别人还活不活了。”
苏明明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一字一字地说:“你总是这样,对谁都没有个把真话,你的心在哪里也只有你自己明白,不过,我也管不着。”
她沉思了一下,仿佛在衡量话语的重量:“我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我发现,或许你真的喜欢……夕夕,但我不想看到你破坏了我们姐妹的情谊,能做到么,周易,也许你不懂,我可能要好几辈子才能碰到这样的好姐妹。”
潘周易嘴里依旧叼着烟,烟灰已经很长了,他还是一动也不动。直到看见自己放在阳台上的面具被风吹落到楼下空地上。
苏明明看了看他,他不说话,她想他需要时间:“我也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了,很多事情都是很难处理的,这样的要求也许是我的自私,但是对你,我始终有很大的偏见,你欠了太多人,而且我不知道你的热情能持续多久。”然后转身走了进去。
潘周易转过身,望向深蓝的天空,对着空气呼着烟圈。他是一片美丽得令人心悸的沙滩,无数的人试图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她们费心地在上面写着许多美丽的誓言,可是海浪一波一波的来,那些山盟海誓被擦得不留一丝痕迹,他依旧是一片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沙滩,什么都可以忘记不必实现。他从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他被大浪卷入深深的海底,永远见不得天日,惟有无尽的,沉沦。
潘周易扔了烟头,独自离开这是非之地。
深夜的时候,潘周易刚好洗完澡出来,没有擦干的头发滴着水,有水珠落到眼睛里面,这时李长安打电话过来,电话里面的他有点愉快,或许只是潘周易自己的错觉。他听见他说:“喂,你怎么没等我就回来了。”
潘周易说:“没劲,玩得挺腻的,就回来了。”
李长安笑说:“你就没有一件事情能做到底。”
“李教授,你特地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教育我么?”
李长安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听顾夕说,她小学好像经常去你家附近的教堂做礼拜,你有印象么!”
潘周易淡淡地说:“是么,太久的事情了,记不住了。”
李长安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你好像挺累的,就不烦你了,先这样吧。”
潘周易吹干了头发,准备一觉睡到天亮,之后所有事情烟消云散。
他恍惚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地方,大雨中他一个人孤单地跑到那棵茂盛的绿树下,那个戴着蝴蝶花的女孩也跟着进来:“哥哥,老师说下雨的时候不能站在树下的。”
然后念头一转便到了大四办转学的时候,那时他被在大学新任系主任的舅舅强留在家,他的舅舅一直都是一个贪利忘义之人,讨好他不如说是讨好他爸妈。他从小就不喜欢他。
那天,他看见顾夕,略微宽的休闲白衬衣束在牛仔裤里。小巧的瓜子脸上有玲珑秀气的鼻子,樱桃小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接看到你心里去。她在那里义正言辞的责问他舅舅,没有师德,贪利忘义,不配为人师表。说完之后,他舅舅气得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她径自走出去。他愣了一愣,追上去,看见她远处骄傲的背影,像是一个胜利的小兵。可是那次之后,他找遍了学校也再没有看见她。
他感觉自己的额头有点冒汗,意识有点模糊,半梦半醒之间,他到了那间教堂,他仅被迫来过这里一次,跟他母亲,他有点不耐烦,赌气着坐到很后面。然后看到有一个小女孩在台上唱赞美诗,音质柔美,平静温婉的调子使得人心清如洗,那双明澈的眼睛看久了便觉得忧伤,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发现了女性的美。
潘周易猛然从梦中醒来,是的,他母亲曾经信过基督教,当然不是由于信仰危机,而是当时基督教曾经一度风行,身为贵妇人的母亲觉得作为基督教信徒比作为佛教信徒更符合自己的身份。
那一天,那个教堂,那个女孩就是她,他很少回忆过去,记忆也便随着时间消退了,她的脸虽然模糊得只剩下一双明亮而有点忧伤的眼睛。可是却一直在那里,等待着他。他见过这样的美三次,而不止是两次。
潘周易试着分析这件事:生活总是这样,有些美我们初见觉得惊艳万分,随后便习以为常再不动心。而有些美平淡,随意,我们甚至会忘记在哪里见过,可其实却已在心中生了根,等发现了,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和你……血肉相连,再也无法……除去。
他中了没有解药的毒,再也没有一丝丝睡意。
四.相思树
潘周易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起来找本书看,随手拿了《复活》,翻几页又觉得心烦意乱,只觉得事事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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