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汉|农村姑娘的真爱值得我等待……
●倾诉人:令君 男 四十八岁 医生●采访人:记者 申丽洁
令君说他爱听豫剧《朝阳沟》,尤其爱听银环下乡时的那段唱。每次听,他都会感到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他还爱看电影《少林寺》,看到觉远单纯真挚的爱情,他就想起了30年前的自己。
那是1976年,我在县卫校学习。那时候疟疾发病率还很高,我和几个同学被分配到一个村庄搞防疫。我们的任务是负责普查病人,然后送药上门,督促病人服药。由于这个村人多,任务重,于是当时任组长的我把4个女生分成两组,3个男生分成3组,又向村领导要了5个向导,各组在各自向导的带领下,分头开展工作。
我的向导是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姑娘,她叫娟。她中等个子,圆圆的脸蛋,穿着打扮在那时还算时髦。她举止大方,善言能唱。第一次与她并肩走在大街上,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单独与同龄异性交往过。
倒是娟要大方得多,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爽快地说:“你来俺村搞防疫,人生地不熟的,没事,我来给你带路!”经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第一天的工作,我们一直干到下午两点多。主要是想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大人都在家,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是这样又有了新问题,由于花费时间长,去社员家吃饭的时候,人家总是做好饭,等了又等。第二天,到了那个社员家时,又是下午两点多了。
我觉得这样下去,总是给人家添麻烦,就对娟说:“我不去吃饭了!”她说:“那你总不能不吃饭吧?要不这样吧,你以后去我家。俺家就俺姐俩,我回家也得吃饭,这不是都方便吗?”我觉得也可以,到防疫工作结束时,让村领导把报酬付给她就是。
娟的家离工作地点不远,临着大街,房子虽然还是原来的老房,没有翻新,却比一般村民的茅草屋要好得多。屋里用具超前,陈列讲究,窗明几净。顿时,我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家。
娟麻利地做着饭,我随口问起她家的情况。原来,她父亲是西安纺织厂的干部,属于“文化大革命”中的冤假错案。为此,他们全家遣返河南老家,如今已经八九年了。现在形势刚有好转,她父母哥嫂正在西安落实政策。
不一会儿,饭做好了。娟特意炒了几个鸡蛋,闻起来香喷喷的。我吃了一碗还想吃,但却推让着说吃饱了,只是还有点口渴。娟很快又沏上了茶。她反过来询问我的情况,我说父母就我一个孩子,父亲原来是村里的干部,“文化大革命”中被人诬陷解放前打死了农会主席,一直是革命的对象。由于母亲常年有病,家里缺人照顾,高中上不成,勉强初中毕业,我就选择了当医生。很想到外面工作,但恐怕没有这个机会……我们谈了整整一个下午,从以前的上学到以后的理想,谈得很投机。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很快熟悉起来。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不管是普查还是送药,我们总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谈。我每天去她家吃饭,有时她还会到街坊邻居家买回点鸡蛋,或者到几里地之外的镇上买点肉回来。我给她钱,她总是不要。她说:“你母亲有病,需要用钱。”我感动极了。
一天下午,我们来到黄河边的小堤上。不远处的河水被风吹得“哗哗”响,小堤下池塘里的鱼游游停停,深处的大鱼偶尔在水面跳跃,使平静的池水溅起小小的水花。鸟在天上自由地飞翔,顺堤望去,两边笔直的树一望无际,仿佛是人生的道路,没有弯弯曲曲,走向永远永远……
娟情不自禁地放声唱起了《朝阳沟》。那一刻,树上的知了不叫了,小鸟也不飞了,过路的行人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她唱了一段又一段,那优美的唱腔使我入了迷。她越唱越来劲,当唱到银环下乡时的那段时,她伸出了右手,我伸出了左手,我们手拉着手,一起向前奔跑……
突然,娟停了下来,问我:“你喜欢我吗?”混沌中,我摇摇头说不喜欢。她噘起了小嘴,我忙说喜欢有啥用,我家穷。她说你人不穷。我说我没你脸白。她说你心红。我说我配不上你的大眼睛,她说你真诚。我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求之不得,我认你这个妹妹。她笑了,我也笑了。笑得是那么甜蜜,那么开心。
防疫工作结束的时候,娟给令君把衣服洗干净,叠好。当车把他接走的时候,娟站在路口,目送他的离去,直到很远很远。
后来有一天,娟骑自行车五六十里地来到县城,找到了我。那天晚上,正好演电影《少林寺》。那是当时最早的武打片,首次上映。我特意托熟人多买了一张票,娟也去了。
故事的情节扣人心弦,武打的场面惊心动魄,觉远的爱情是那么美好。娟依偎在我怀里,那一刻太幸福了,这也是我们相爱时的最高享受。
看完电影,我们漫步在大街上,明亮的月光照得大地发白。我突然想起,再有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也正是我的生日。于是我跑到商店买了两个月饼,娟一个,我一个。我说:“吃了这个月饼,但愿我们永远团圆。”娟拿着月饼,望着月亮说:“明月可鉴我心。”我们会心地笑了。然后我把她安排到旅社,回到寝室,做了一夜美梦。
第二天,我们去照相馆照了合影,娟把手表取下来送给我,说我学习用得着。我则掏出身上仅有的50元钱,让娟去买点心爱的东西。依依惜别时,我对娟说:“祝你一路平安!”谁知这一句祝福竟是一生的祝福。
分手后没几天,娟就去了西安,从此杳无音信。在翘首盼望娟的消息的同时,令君家里发生了灾难性的变化。
母亲因糖尿病日久,身体虚弱,突然去世。父亲则因劳累过度,加上长期精神上的压抑,患上了慢性肾炎,全身水肿得厉害,不仅丧失了劳动能力,还需要人照顾。我一方面要干农活,一方面还得四处给父亲求医问药,做饭、洗衣……里里外外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每天累得筋疲力尽,做的饭父亲却咽不下去,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饭,何况现在是伺候病人。
街坊邻居看在眼里,为我着急,劝我赶紧找个媳妇,家里好多个帮手。亲戚朋友很快开始到处张罗,今天说这家,明天提那家,弄得我没有办法。后来,我只得跟大家说明情况,说我心里已经有了娟。他们听了都说:“人家现在进城了,早把你忘了。你现在到这个地步,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多少次,我放下手中的活儿,呆呆地望着天边,盼望着娟的出现。可眼看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心里很难过。父亲从小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如今母亲走了,我却没有能力照顾好他。为此,我不知掉了多少次眼泪。后来,经不住好心人的一再劝说,我草率地结了婚。谁知这艰难的一步,竟酿成了终身的大错。
一年后的一天,娟突然从西安回来了。她一见令君,又是气,又是哭。她哭得很伤心,令君也难受极了,心里一片茫然,不知说什么好。
原来,一年前,娟父亲的冤案纠正了,全家人都可以返回西安。当时她死活不去,她父亲得知她在这边有了对象,就对她说:“到西安后,我把你们俩都安置进城。你的工作安排好了,先赶紧去上班!”就这样,她仓促离开,也不知我在哪里,只是托人捎话说她去西安了,不久就回来。
那时通讯、交通都不方便,她曾经给我写过两封信,可是我却没有收到。现在匆匆回来,是商量接我去西安的。一进村,她便向路人打听我在哪儿,路人说:“刚才他和媳妇路过这里!”娟一听,愣住了,说不会吧。旁边的人说:“真的,刚过去!”这一下她真的蒙了,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最后,娟放下50元钱,哭着走了。走了老远,我才清醒过来,赶紧追过去,说:“娟,你别走,你听我解释!是我错了,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说到这里,令君的眼睛红了。他的面孔已经不再年轻,那个时代也早已远去,但爱情的光芒依然透过岁月的帷幔,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我问令君后来的生活幸福吗,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的媳妇长得一般,这我倒不在乎,就是没有文化,性格内向,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说。后来,她因感冒诱发心脏病,不治而亡。
数年后,我只身来到郑州,开了一家私人诊所。后来,一个外乡女人闯进我的生活。她比我小十几岁,后来我们有了一个男孩,我挺喜欢这个孩子。
我想,两个人在一起勉强能过就算了,可是她很自以为是,听不进别人的话,脾气暴躁,稍有分歧便十天半月不理我,或者把我骂得不成体统。我受不了这种硝烟弥漫的日子,便提出了分手。如今我带着一个孩子,既当爹,又当妈,艰难地过着日子。
娟走后回到西安,生了一场大病。3年后才结婚,丈夫好喝酒,酒后爱寻衅闹事。一次他酒后打伤了人,被判了5年监禁。娟是要面子的人,后来也离了婚。
后来有一年,我回老家,邻居说娟又来找过我,听了我的情况后,娟又掉了泪。听说她如今过得也不太好。邻居都为我们惋惜,我说不出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叹息: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我们却越走越远?
■记者手记
造化弄人,铸就一段美好而遗憾的情事。令君表示,他看过太多年轻人的倾诉,作为一个年岁稍长的倾诉者,他希望在对待事业、婚姻、家庭这人生的三大组成部分上,年轻人都能够珍惜并且负责。真爱值得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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